蓝甜衣短

欢迎日旧文,带评日更好
微博同id,有问题先看主页置顶
忘羡不拆不逆,其他看tag,
不接受中国区域内的一切二传,评论催更、XX看不了,攻击性言辞一律拉黑,谢谢
不接推广

【意绮】金樽酒(其之八)

8k

武侠+美食paro

仿佛又摸到了车门

希望是错觉

========


梦里不知身是客,

一晌贪欢醉无晨。


已是近午,幽梦楼的客房内却仍是垂着珠帘纱幔,一室幽暗。

绮罗生像往日一般,寅时三刻起,先练一套刀谱心法,再去庖屋预先准备,待炖好了高汤做好早点,喝两口茶稍加歇息,便要继续准备午膳需用的备料,到临近午时,才总算告一段落,拎着一堆东西回了房,才将那低垂的纱幔稍稍拉高些许,再将窗户推开小半扇。

寒风拂入,房间里的沉闷很快散去了不少。他搓了搓冻红的手,在小泥炉上烤去了一身的凉意,这才轻手轻脚地在榻边坐下。

塌上那人呼吸平稳,依旧睡得十分香甜。斜向而至的光线将长而翘的睫毛打出浅淡的阴影,衬得那如玉的睡颜更显清隽。昨夜在耳根下淤积不散的血红已经完全褪了,而被棉被遮掩的脐下,梅花印记想必也已完全消散了。清晨一睁眼,绮罗生的头一件事就是确认那幽然春色是否已解。那时,肚下的印记仅剩一线残痕,耳下的血红还将淤未散,药效尚未完全消除,他稍稍安心,没有将人叫醒,独自起来去忙。

而现在,绮罗生已知意琦行无虞,仍旧再次确认了心跳与脉搏后,才轻声唤道:“大侠客,醒醒。”

没反应。

绮罗生再捏了捏那人的手心,又道:“起床啦。”

依旧没反应。

这有些奇怪。

上午,他端着早点,怒气冲冲去寻步香尘的不是。即便平时性格绵圌软,又十分大度,无论怎么招惹,他也没说过一句重话。但这次,步香尘出手伤了意琦行,他半点没犹豫,一见人就率先出手。尽管他练刀谱时日还短,但步香尘的八品神通也并非以战力见长的武学,因此,两人足足过了几十招,他才以半式之差惜败。

尽管如此,这份坚决的态度已足够让幽梦楼里的所有人大吃一惊。

下圌药的听雨十分不情愿地道了歉,帮凶抱琴边哭边捧上一箱具有温补功效的名贵点心,步香尘再赔上“幽梦楼无条件帮忙三次”的条件,绮罗生这才将“请师尊与侯爷一叙”这句话收回。

他细问幽然春色的药性,据步香尘所说,药性散时,疲惫至极,陷入昏睡,若是冒然叫醒,药性便会重新逆回血液,要重新纾解才能继续消散。好在这一处客房十分安静,没有闲人打扰,绮罗生意琦行才能安安稳稳地睡到了这个时辰。

可……也不至于一睡叫不醒吧?

绮罗生心中犹疑又担心,附身仔细查探,他掀开一角被子,将手探向意琦行的衣底,触之是温暖又干燥的皮肤,没有燥热,也没有虚汗,更没有其他异状,只是不醒,他只好继续往下摸,想再确认一遍梅花印记。

既要让动作轻柔,又要仔细分辨指尖的触感,绮罗生专心致志,聚精会神,所以,当指尖忽地被擒,他便吓得一抖,还忍不住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他反射性地抬眼,那本该熟睡的人却已睁开了眼,眸中没有半点的浑噩,反倒熠熠又锐利。

意琦行道:“你在……做什么?”

绮罗生魂不附体,答:“我……我……”

意琦行的手一用力,再一翻身,上下位置已经倒转,银灰色的长发从侠客的肩膀上柔顺地垂落,一直蜿蜒至绮罗生的颊边耳畔,与他自己的混到了一起。

绮罗生忙去撑他的胸膛,道:“我、我只是要确认你的状况……”

意琦行道:“是么?”

绮罗生吞了吞口水,在这锐利的逼视下,任谁都会有些想退缩,但他没做亏心事,还算较有底气地道:“你迟迟不醒,我心中担忧,只好重新确认。”

意琦行一叹,道:“唉,原来是只为确认,害吾期待落空,好友,你罪过不小。”

绮罗生先是一瞬的迷茫,下意识问:“什么期待?”但他随即意识到被开了玩笑,脸上不由得一烧,别开视线,道,“咳……若是大侠客坚持认为还有些别的,我也不会否认。”

他的视野变得昏暗,是因被越俯越低的意琦行遮去了光线。那人先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接着,在他耳尖落下一个蝶翼般的轻吻。

绮罗生道:“你可大安了?”

意琦行答:“神清气爽。”

那声音贴得太近,又沉又磁,烫得绮罗生身体几乎酥了半边,他忍不住又将人往上撑了撑,定了定神,轻咳一声,道:“你、你还是快穿衣起身,即便不畏寒,十几个时辰不吃不喝,你不饿吗?!”

他话音甫落,便听见谁的腹中咕噜噜地一声响,便忍不住莞尔。 

意琦行搂着他一起起了身,道:“我曾在渊薮悟剑,辟谷三月无食无眠。”

绮罗生跳下榻,一边打理衣襟一边道:“有时候,太刻意的解释听起来像是掩饰,但你胃中馋虫已被我养刁,你这句话,我就当做夸奖收下好了。”

不出所料,意琦行未做回应,然而绷紧的唇角已是放松,也是一派惬然姿态。

绮罗生从柜中取出一套白衣,兜头盖脸丢过去,道:“快些更衣,慢了面可就坨了。”

虽说这套白衣是十分繁复的款型,里里外外零零碎碎配件不少,但要接住它们,对意琦行来说,实可谓牛鼎烹鸡。绮罗生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倏然而起的风声伴随衣袂抖动之声,而他连壶茶还没泡好,侠客已经衣冠齐整地踱到了对面,并且坐下了。

绮罗生大叹,道:“若师尊当初以‘习武可不畏寒暑,还可时时偷懒’来劝服我,恐怕我早也是一名武林高手了。”

意琦行道:“我并未少穿任何步骤。”

绮罗生无奈摇头,水已开,先专注沏茶,那滚开的水淅沥沥淋过紫砂杯,烫出了一扑腾然的白雾,茶则轻翻,将盛满的茶叶喂入公道杯中,而此时,水刚巧滚到二沸,提铫,冲入,刮沫、盖顶、淋灌一气呵成的两杯茶,清香莹彻满室。

他将其中的一杯摆在意琦行手边,才道:“是是是,大侠客说的都对,来,芙蓉百合茶,润润嗓,清清肺。”

意琦行低头抿一口,忍不住又道:“你现在修习,亦不算晚。”

绮罗生已经打开食盒,将粥碗“啪”地一放,毫不客气道:“为了一本破刀谱,你也实在不遗余力。老实说,包括我看的所有话本也好,听来的八卦传闻也罢,能在昨日之场合说出‘除了不练刀谱之外任凭处置’这句话的人,也唯有大剑宿你一人而已!”

意琦行淡定地拿起手边的湿布,将溢出来的粥擦了,也不拿汤匙,就着碗一口气喝光,反问道:“喔,很严重么?”

绮罗生道:“不严重。”

意琦行道:“那便是非常严重了。”

绮罗生忍笑道:“我只是觉得,若是对心悦之人告白,应该再诚恳些。”

意琦行道:“全都随你处置,还不够诚恳么?”

这出乎意料的反击,竟难得地将绮罗生噎住了,他左右斟酌,着实找不到任何一样能媲美“绝代剑宿”的贵重之物,只得默默掀开了食盒的最后一层盖子。

粉圌白的海碗之中,有汤,有菜,红色是海外种生得的果实,曰番茄;青色是脆嫩的蒜苗,金黄色是油炒过的鸡子,浅白色则是豆芽,热热闹闹地堆在碗正中,下方的汤里,埋着若隐若现的面。

而那面并非寻常的细长样貌,皆是仅有指腹大小的一粒粒圆片,凸起的外侧带着条条横纹,凹陷成一朵朵小猫耳朵形状,掩埋在橙黄色的汤汁之中。

意琦行只看了一眼,便已生出了几分兴趣,因为他吃过许多种绮罗生手制的面食,但这一道,却还从未见过,更何况,这面不止形状特殊,汤汁也不同于以往的清冽,不止浓稠,表面还像米汤似地结着一层浮膜。

绮罗生解释道:“这便是我心念已久的烩麻食了。”

原来如此。

久睡刚醒之人,看到这道浓油重味的面食,本该大摇其头,敬谢不敏。然而意琦行已经先吃了一道茶,又喝了一碗山楂粳米粥,现在胃口已是打开,而绮罗生再淋入几滴开胃的米醋,几重滋味混合,自然更勾得那腹中馋虫垂涎欲滴。

调羹舀出一勺,浓稠的汤汁挂在面上,欲落不落,欲滴不滴,喷香的油星和微酸的醋香味糅合而至,意琦行不加犹豫,一口咬下,面软糯可口,但却有滚烫的汁水藏匿于凹陷的腹部,烫口至极,他噎了一下,连忙运功降温,才总算将口中之食顺利吞咽。

绮罗生还在给自己盛面,没注意到发生在意琦行身上的小插曲,一边道:“这道吃食不能着急,要慢慢吹凉再吃,和灌了汤的肉包子是同样道理,”他坐下来,舀出一些细细吹凉,又道,“若是不小心,嘴里烫了泡,养上十天半月不打紧,错过名飨品论会上的美食,才应当抱憾。”

意琦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绮罗生举着调羹,先小心地试了试温度,又吹了一会,才慢慢入口品嚼,他半闭着眼睛,连尖耳朵也往下垂了些许,心满意足地道:“北地苦寒,才长得出这么醇香的冬麦,面里的蒜苗,是在一种叫“炕”的取暖之物最暖和处养起来的,比起自然生长的少了些泥腥,也多了一份甘甜。而这道面食的美妙并不仅仅在于用料,也因北地的气候,天寒地冻,吃一口带汤的热食,另有一种别处无法体验的幸福感。因此,每次来这里,我总是要做一次这个来解馋。”

意琦行身有元功护体,不畏严寒,因此,对于绮罗生的形容并不能全然理解,但这丝毫无损面前这份看来平凡,吃起来别有风味的食物之美妙,更何况有情饮水饱,光是看着绮罗生这份欢喜餍足的神情,已是最棒的增味添料了。

食不言,这份的规矩从来不适用于绮罗生,而也许因为关系更加亲密了一层,也或许因着正是情浓,总之,从初见到如今,无论绮罗生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在意琦行的眼中,都是毫无瑕疵,十全十美的。

绮罗生道:“后日鉴鼎台辰时开放,巳时开赛。我有双胜之赛历,无需参与初赛,便能同你一道观赏游玩一番,只是,你需陪我走完全场,让我看一看赛场内的变化,可好?”

意琦行放下手中调羹,咽尽了吃食,才答道:“好。”

绮罗生道:“我向来认为初赛最为有趣,因为所有的参赛者会街边排成两列,一人一摊。观赛者可从摊上随意取食,之后在评分板上留下感想,场面比正月的大庙会还要热闹。你可有什么特别想吃之物?提前告诉我,我也好先行做一做路线规划,毕竟你我不可能将每一摊都吃个遍。”

意琦行却道:“无妨,随你心意即可,你选之物,便是我特别想吃之物。”

绮罗生差点被噎住,连忙喝口茶压下去,有些无奈地道:“你这个人,看起来正派认真,却总能毫不脸红地说出这些话来,实在让我难以招架!”

意琦行不解道:“为何难以招架?”

绮罗生道:“自从认识你,每日少则一回,多者不计其数,定要用言语来撩圌拨,让人心慌意乱!”

意琦行有些怔愣,道:“我并未刻意撩圌拨。”

绮罗生恼恨道:“我自然知你非刻意,也正因此,才更生气!”他叼着箸尖,想到江边亭时的心慌意乱,虽然仍旧愤愤不平,一转念,又忍不住有些惋惜,“唉……我反倒畏手畏脚,生怕多说一句冒犯你。”

意琦行道:“真情流露,难以抑制,辛苦你了。”

绮罗生一窒,脸上也烧得慌,扶额道:“唉,完了完了,我的一世英名呐!”

意琦行道:“吾之英明亦毁与你手。”

绮罗生保持着扶额的姿势,过一会忍不住笑出了声,道:“哈,这么算来,我不止没亏,反而大大的赚了?!大侠客的英明,不比我的英明要更加英明么?”

意琦行道:“你也英明。”但话还未落,他已察觉不对,忍不住又道,“这和‘英明’不‘英明’有甚么关系!”

绮罗生哈哈大笑,前仰后合,最后扶着意琦行的肩膀边笑边喘,道:“是啦,的确和‘英明’没什么关系,有关系的也该是你和你我终身大事才对。”他稍作停顿,换了个话题,指向一旁摆着的几盘精致点心,道,“昨日一药之仇,我已经帮你讨回了半成,剩下的你要亲自来,还是继续由我动手?”

意琦行神色微妙,沉默了好久,才道:“……罢了,此事我不打算追究。”

绮罗生震惊道:“什么?!”

意琦行摇摇头,道:“我并无大碍,你也无恙。若无此事,我便不会对你坦然,一谢抵一报。”

绮罗生怒其不争,咬牙道:“你!唉!”他气得先是站起来,走了两圈,又坐回去,拍桌道,“不行,不能这么就算了。”

意琦行将那拍过桌的手翻过来握住,低头一看,手心果然泛起了红,便运起一点真气于拇指,在拍红的地方轻轻搓圌揉,道:“你若因我才如此计较,倒不如将火散在我身上。”

绮罗生将手一抽,道:“散散散,你还是先赶紧把饭用了,再不吃,可就彻底凉透了。”

意琦行轻笑一声,将那只偷偷卧在他碗底的荷包蛋舀起来,放进绮罗生的碗中,这才端整坐姿,安安静静地将剩余吃光。

 

另一边,后园之中。

依旧是华丽无双的繁花芙蓉帐。在帐子对面,则多放了一座百花蟠龙榻,那榻上横卧一名盛装的公子,面容舒俊,温文尔雅之中隐隐带着一丝邪魅,而邪魅之中再隐隐含圌着半分幽香,细观之下,五官眉眼,竟是与幽梦楼的楼主、步香尘,一模一样。

那公子羽扇一翻,道:“小妹,我在信中已有嘱咐,而此次出手,不止无功,反要倒着往外卖人情,着实得不偿失啊。”

帐内轻嗤一声,葇荑将纱帘掀开,里头的人,发髻半散,慵懒又闲适,依旧美得惊人,但她双眉颦颦,朱圌唇轻噘,嗔道:“我正在沮丧,你不来安慰,反倒要出言责问!”

公子摇头轻叹,拱手做了个礼,道:“是哥哥错了,给小妹赔个不是。”

步香尘咬着手帕一角,道:“那下一步该如何?哥哥经营梦花境许久,想必有不少奇人可以动用吧,不如不做不休……”

策梦侯摇摇头,道:“要讨回面子,除非正面胜利,否则依剑宿之为人,必定不屑认。我知小妹你替我报仇心切,但这次既然失算,我便不方便直接出面了,此事且缓缓,在名飨品论会上,定然有你我出手之机会。”

步香尘闻言,道:“若有必要,小妹也可下场参赛。”

策梦侯举酒一敬,道:“何必坏了我们楼里的规矩,旁观者,情况才看得最清澈。”

二人相视而笑,尽在不言之中。

 

第二日早起,稀稀落落飘起了雪花。

绮罗生炖了些莱菔羊骨作调味,以汤炒了几道温补的菜肴,又怕补得太过,最后添上一品雪梨羹清火。挑出精致的一份收进食盒温着,剩下的一股脑装盘成一大份。

他才摆到第三盘,庖屋的门便被叩响。

绮罗生道:“稍待,马上就好。”

来人却推门而入,来至他身旁站定,他装好一盘,才将手里的狐裘往他肩上披。

绮罗生连忙摇头,道:“先别,还差最后一盘。”

这最后的一盘是焗南瓜。熟南瓜软糯香甜,配上特制的酱料,甘甜暖胃,兼具排毒之功效,是寒日滋补的佳品,作法极其简单,只要食材够新鲜,就能做得不坏,唯一的难处是焗熟的南瓜形状易散,不易摆得好看,然而,在绮罗生手中这却是不在话下。

最普通的食箸,轻轻松松就将熟南瓜从铁釜之中挾出,在盅器里拼出漂亮的八瓣花朵的形状,淋上一勺金黄色的浇汁,再放上一小撮用以点缀的糖桂花,最后是几枚同样切成八瓣花朵形状的蜜饯。待一切完好,绮罗生放下筷子,净过手,这才扭过头,笑吟吟地看一眼意琦行,再去瞅一眼那人手里的狐裘。

意琦行道:“你倒是会享受。”话虽这么说,到底还是将狐裘替他披上,又去拉绮罗生的手,果然已经冻得冰凉,他不出言责备,只是默默将真气送过去,直到对方的手回暖后才松开。

绮罗生道:“哪里有这么金贵。”然而他不仅没有半点阻止的意思,反而又站得更近了些,道,“量少一盒的是你我的份,可惜今天下雪,不能在露台或者花园吃了。”

意琦行问:“那这大的一盒是?”

绮罗生道:“一会有人来取,我只负责做,不负责送。”

意琦行道:“着实心宽。”

绮罗生道:“以此抵充房资而已,更何况,我想做与你吃,不过顺手多做了些。”

意琦行道:“唔,这么说,我若不早一刻品尝,岂不浪费你的心意?”

绮罗生莞尔,道:“左右都是这段距离,快慢又能差多少?”

意琦行道:“很多。”

绮罗生不解。

但下一刻,意琦行已经一手拎着食盒,一手一揽他的腰。

绮罗生只觉周圌身一轻,飘然而起,庖厨的门无风自开,不走楼梯,扶摇而上,直飞到了客居的窗外。

窗是大窗,但若同时跳入两个并肩的成年男子,除非打坏,否则十分艰难。

绮罗生双眼微瞪,眼看人就要撞上窗棂,而扶在后腰的手猛一使力,他便像一只轻飘飘的沙包,在半空被骤然调转个方向,“丢”进了屋中。

绮罗生“哎呀”一声,转回身向后倒飞。途中,他看到那灰衣侠客在半空一滞,空出来的手二指并拢,像地面打出一道无形的剑气,随即也像他一样调转了身,但速度却更快上几分,率先进房、落地,将食盒搁在桌上,再旋身回来,刚好把即将跌到的绮罗生稳稳接住。

饶是淡定如绮罗生,也难免惊魂未定,即便脚踏实地,也依旧腿脚发飘。

那边意琦行已经落了座,不止落座,还掀开了食盒,端出了里面既没有洒、也没有颠,照旧是摆盘完美的菜品来。

四道菜,分别是松菇锅仔虾、杞精炖鹌鹑、冬笋烧银鱼、砂锅焗南瓜。再加上后添的一道雪梨羹,以难以耕种的北地而言,已可谓是荤素搭配,色香俱全了。

东西摆好,酒也斟上,意琦行才开口,催促道:“快来,你已经忙了一晨,又是练武又是做饭,不饿么?”

绮罗生扶着桌子抖抖索索坐下,拿起筷子的手却还在颤,道:“大侠客招式精妙,不怕人吓破了胆不罢休。”

意琦行似乎稍有赧然,回道:“唔,一时高兴,未能顾及你惧高。”

绮罗生木然夹起一筷菜,道:“喔。”

意琦行道:“你的手一直在抖。”

绮罗生道:“先别讲话!”

意琦行便干脆将远些的菜挟过来,又替他换了调羹,又道:“或许今日之后,你便克服惧高症了呢?”

绮罗生以指为刀,一记强袭,正中意琦行腰眼。

意琦行便低唔了一声,皱了皱眉。

绮罗生道:“可算被我得手一回。大侠客引以为豪的警戒心呢?”

天下一流的绝代剑宿,被一个学武不足三月之人偷袭得手,但是意琦行不以为忤,眼中反倒闪过一丝得意,道:“能化去某人之怒意,一次偷袭算得什么。”

绮罗生这才回过神来,又气又笑,忍不住又拿手肘拐了那人一记,道:“喔,原来你也会将计就计,也会出奇制胜么!”

意琦行答:“是啊。”

他答的如此理所当然,以至于连绮罗生都要差点相信,事实本就如此了。

 

 

当晚,绮罗生泡过温泉,回到居处时,那人仅着里衣,坐在床内,手里翻着一本书。

绮罗生将外头裹着的皮裘一丢,扑过去就把双手往被子下面塞,果然十分温暖,舒服得他忍不住长呵了一口气。

意琦行往外挪了挪,又翻过一页,才道:“上来暖罢。”

绮罗生应了一句,蹬掉靴子,整个人滚进被中。这个位置正是意琦行一直端坐之处,比方才探手圌感受的那一角被子更暖和了不少。他舒坦地伸了个懒腰,又往那人腿上一趴,抻头去仔细看那人手中的书,书中写道:

【注】……更深人悄悄,晨会雨曶曶。珠莹光文履,花明隐绣龙。宝钗行彩凤,罗帔掩丹虹。

再翻一页,写道:

【注】……转面流花雪,登圌床抱绮丛。鸳鸯交圌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频聚,唇朱暖更融。

绮罗生忍不住轻咳一声,道:“大侠客夜深不眠,竟是在钻研这些!”

他这样的趴伏之姿,一开口说话,震动直抵那人腿圌根。

意琦行便有些不自然地挪了挪,道:“既然不知,就该勤勉学之。”

绮罗生忍不住戏道:“你怎会不知,定是先知其味,才要究其然。”

那人果然微微一僵,好一会,才答道:“下一次,我企望能发乎于情,亦能让彼此喜乐。”

绮罗生笑道:“这《莺莺传》虽是艳诗,意境美却十分简略隐晦,再怎么仔细研读,也学不得精髓,更无从谈及实技。”

意琦行道:“的确。但要如何才能学其精髓?”

绮罗生歪着头想了想,道:“或许应找些《秘戏画谱》来观阅,或者寻兰陵不谢花先生,借几本著作拜读吧。”

意琦行道:“《秘戏画谱》?”

绮罗生道:“便是坊间俗称的春圌宫画儿。”

意琦行道:“那兰陵不谢花先生是……?”

绮罗生将脸伏在那人膝上,低声笑了起来。

意琦行不知他为何发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书放下,绮罗生鬓边卷成一团的乱发捉起。

意琦行梳理了两三下,绒绒的碎发便不停地刷过绮罗生的耳尖,把他痒得不行,一边躲一边道:“别管别管,这几缕毛总是不听话,等头发干透就好了。”

那人发出一声轻叹,手指便探入了头发里,温热的指腹带着真气,在发间轻轻揉搓,高于体温的热感蕴浮而起,很快将那附近的长发烘干了。

这未免便利过头了!

绮罗生心中腹诽,却又忍不住像小兽一般伸展四肢,眯起眼睛,享受了好一会,才揭秘道:“兰陵不谢花是步香尘的笔名。”

意琦行的手一顿,过了一会,又换了个地方,若无其事地继续烘那头长发,语气十分坚决地道:“那绝对不看。”

绮罗生笑道:“嗯,我亦觉得别扭,不能看。但是,除却这两条,还有个更简单的办法。”

意琦行道:“什么办法?”

绮罗生道:“汝亦知[身寸]乎?吾[身寸]不亦精乎。”

意琦行:“……”

绮罗生便再压低了声音,装作苍老之声,道:“无他,但手熟尔。”

意琦行道:“你的意思是……”

绮罗生从下往上仰视意琦行,紫眸里尽是缱绻的笑意,道:“一同练习,岂不更好么?”




【注】诗出自元稹的《莺莺传》。


评论 ( 11 )
热度 ( 167 )
  1. 共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蓝甜衣短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