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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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驩兜(中)

※驩:音huan,一声。

※守天:しゅてん,音同酒吞。守天=酒吞

※是个灵异故事。


6


第二天,守天昏昏沉沉地睁开眼,外面天色有些暗,像是将明未明的清晨。

同睡的茨木已经不见踪影,房间里显得有些空荡。

山里的人习惯早起,守天没多想,翻个身打算继续补眠,瞥了一眼枕边的手表,已经是11点11分。

他连忙翻身坐起,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穿好衣服走出了房间。

厅堂的塘火暖暖,上头正在煮一锅黑乎乎的汤草,吊着锅子咕噜噜地响,冉冉的白雾里,飘着奇异的草药气息。

守天眯着眼,往吊脚楼的门外看了一眼。

天阴沉沉的,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婆婆道:“阿哥儿,今日天气差,出不了远门啦。”

守天道:“不好意思啊,阿达,我起晚了。”

婆婆道:“多睡会好哇,坐一下,晌午蒸些粑粑给你吃。”

她指了指,守天顺着手势寻了个空竹凳坐下,才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出来解渴。杯里的汤水色如琥珀,异香扑鼻,他喝完一杯,感觉十分可口,便问道:“阿达,请问这是什么茶?”

婆婆道:“虫茶唷。”

黑色的,蠕动的,铺天盖地的虫群。

昨天的记忆还鲜明至极,守天现在一听“虫子”,难免有些神经过敏,追问道:“虫茶?什么虫茶?”

他猛然掀开壶盖,茶网里装着的不是什么毛骨悚然的虫尸,只不过是些圆滚滚的一小颗粒,有点像珠茶。

婆婆道:“神茶,上贡的好茶。”

守天落下心头大石,一边隔着窗子看景致,一边悠悠然喝了个水饱。

吊脚竹楼外头是大片的树林,一条遮遮掩掩的小径挤在一边,昨天茨木就是从这条小径拉着他来的。

婆婆道:“阿哥儿,去帮阿达打一桶水来?”

守天连忙应了一声,站起身,拎起的木桶去了后院。

昨天天黑看不太清楚,这个后院颇有些萧索,半垛木柴堆在一边,另一侧是石子垒砌的井泉。

茨木倚靠在竹篱笆边上,翘着腿,嘴里衔着半截草棍。

守天:“……”

茨木道:“早哇。”

守天道:“我以为你出门了。”

茨木挑了挑眉毛,道:“我自己出去多无聊,和你一起才有意思。”

守天嗤笑一声,道:“既然闲着,就帮长辈搭把手啊?”

茨木慢腾腾站起来,从守天手里捞过木桶,灌了水,放在后门边上,立刻又坐了回去,坐姿却越比刚才更加不讲究。他冲着屋里努努嘴,道:“帮完了,‘长辈’。”

守天目瞪口呆,一脚踢中茨木的小腿,气哼哼地转身就走。

茨木挨了这一下,不仅不躲不闪,反倒乐不可支,边笑边冲着背影道:“下午与吾进山去玩呀。”

守天哼了一声,懒得理会,进了屋。

他恼火茨木拿自己开涮,坐着连喝好几杯茶才忽然醒过神。

两人相识不足一天,相处却已经是结识许久的损友模式,就算有些人能一见如故,可那种深入骨血的熟稔感,又该是从何而来呢?

守天冥思苦想,终究没想出来什么所以然,好在他向来洒脱,便很快将这件事放下了。

晌午饭的时候,茨木依旧不见踪影,婆婆也是若无其事地独自招待客人。熬不过对方的热情,守天吃得撑到了嗓子眼,这才连躲带跑地溜出了竹楼。

茨木看上去已经等了有些时间。他换了一身半土不洋的褂子,纯黑色,交领左衽,下裾仅仅遮住小腿,脚上踩着双齿木屐,倚着门柱,手边斜放着一根钓竿。

守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特意勾着头看了看后院的篱笆墙。

后院的墙是封死的,但是不高,翻起来不难。这座竹楼依着山壁悬崖建造,刚才这人根本没从屋子里面穿过,却换了套衣裳,又提前来门口等着。

这家伙是怎么绕过崖底跑过来的……?守天想,这左衽是穿错了,还是小部族的习惯?

只是他无暇深思,茨木已经主动招呼道:“这么迟,还以为你不愿与吾同去。”

守天忙道:“我本就不打算上山。”

茨木道:“山里很好玩的,前几天下过雨,说不定能采到猴儿酒。”

守天本想说“我打算收拾行李离开这里”,一听有酒,不由得问道:“猴儿酒,那是什么?”

茨木道:“猴崽子酿的果子酒呗,又香又甜,世间绝酿。”

守天一听,不由就有些犹豫。

他徒步远行而来,本就是为了游览这座崇山,看一看这座毫无人工痕迹的小镇,今天想走,也是因为昨日接连受到惊吓,可现在的情况又不同了。

虽说天气不好,但是难得有当地向导热情相邀,而且光听这几句描述,他已经能猜到猴儿酒该是多么的稀少与贵重,更何况,最重要的是,他也的确……嗜酒如命。

不如就……再留一天?

 

 


7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守天已在小镇上逗留六天。

茨木对这座山熟悉得仿佛自家后院,带着守天看日出,打猎,下河捉鱼,上树逮鸟,哪怕仅仅是绕着镇里的石头房子转圈,他都能说出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可是今天,无论茨木再怎么花言巧语,再怎么百般挽留,也必须要走了。

守天想,多么诱人的提议,都绝不可能再令他提起半点兴趣。

因为他的身体状态实在是有些差。

从第二天开始,从前偶尔有的那种莫名的头痛,开始长时间地折磨着他。

白天玩到筋疲力尽,本该是头沾枕头,一觉好眠。

然而每晚,每晚,都像第一天晚上那样。先做上半个晚上嘈杂的噩梦,接近凌晨时分惊醒,头疼便开始了。

起初只是梦境中的撕心裂肺,清醒后变成隐隐有些痛感,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越来越厉害,似乎现实被梦境中的剧痛传染、侵袭,最后完全重叠。发作的时间越来越漫长,从开始的数分钟,拉长到数十分,几小时,后来持续整个后半夜。昨天在天亮后纾缓了下来,还能稍微小憩一会,而今天明明已经过了晌午,头痛却没有丝毫缓解的迹象。

外面的天色暗到了极致,不看手表上的时间,定会误以为是天黑透了的晚上。

守天勉强从竹榻上撑起身,一手扶墙,一手扶额,缓慢地走进厅堂,找了一处背风的位置坐下。

婆婆似乎仍旧在搅拌着火塘上熬煮的锅。

守天闭着眼,再睁开的时候,婆婆却已经站在了旁边。她手里递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汤。一股异香扑鼻而来,守天一闻到这个味道,差点立即就呕了出来,他连忙屏息把碗向外推,又十分虚弱地摇了摇头。

婆婆劝道:“阿哥儿啊,喝了吧,喝了能好受些。”

她看起来很忧愁,第一天见面时,脸上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沧桑的脸上本就沟壑纵横,屋里又有些暗,看上去更显苍老衰颓。

婆婆道:“……阿哥儿啊,这些天住的好吗?”

守天揉着太阳穴,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信封,递过去,道:“阿达,这是这些天的房钱和饭钱,不太多,烦劳您收下。”

婆婆推拒道:“阿达不是要钱,来这里就是客人,住下也不过添一口饭,更何况你还帮了我不少忙呢。只是……”她停下来,谨慎地左右看了看,像是不知如何开口,犹豫嗫嚅了半天,这才压低声音问道,“这么些日子,你白天都去过哪里?”

守天道:“去山上,或者在镇南的庙里玩。”

“咣当”一声,瓷碗掉在了地上,碗没碎,药汤却洒了一地。

守天连忙往旁边一躲,婆婆却像看不见那碗一样,伸手抓住了胳膊,那枯瘦的手指微微发颤,婆婆的嗓音也尖锐了起来,道:“你去了……山上?!”

守天吓了一跳,道:“是啊,山上怎么了?不能去吗?”

天边忽然一道闪电劈下来,电光把屋内照得锃亮,却也把映入眼里的一切变成了诡异的苍白。

婆婆猛然将他推开,一边哆哆嗦嗦向后退,一边道:“不……不是,没关系,阿达……阿达什么都没问过。”

她转过身,看也不看一眼地上的碎瓷碗,像被什么缀着似的,慌慌张张地上了二层,接着竹门连着吱纽作响,应该是反锁了门。

老人尖锐的叫声像一柄利器,穿透鼓膜至击腹腔,守天被那声音震得头一晕,眼前一黑,差点翻到在地上,过了好半晌,这才勉强缓过气来。他蹲下身,将碎片收拾干净,这才慢吞吞地回了房。

卧房里开着窗,却不怎么冷,好像比厅堂更加暖和上几分。

倚在床头的茨木丢开手里的卷轴,冲着守天露出了一个有些宠溺笑容。

 



8


守天道:“看书怎么不点烛?”

茨木道:“你来,就不看了。”他招招手,拍拍自己肩头,道,“哥哥肩膀借你靠。”

守天被这么一打岔,竟打起了点精神,他啼笑皆非,抬手就是一拳,正中了茨木胸口,骂道:“滚蛋。”

茨木哎呦一声哀叫,身体很夸张地弯成弓形,却扯着守天的手腕用力一拽,直接将人拽上了床。

守天挣扎道:“光天化日,图谋不轨,胡闹!”

茨木虽只有独臂,却力气大又很灵巧,一下子挠上守天腰上的痒痒肉。

他嬉笑道:“嘿嘿嘿嘿就是对吾友图谋不轨,来啊,你也可以对吾图谋不轨。”

守天要害被制,一边忍不住笑到流眼泪,一边左右扭着躲闪,最后躲无可躲,只好奋起反抗。可惜茨木浑身上下仿佛铁石灌注,毫无破绽,无论他试任何地方,敌方都毫无知觉,自岿然不动。好在单手难敌双拳,几个回合下来,他总算瞅到机会,将那只作怪的手臂扯开,死死压在了对方的头顶上。

守天气喘吁吁,道:“够了啊你,谁是谁哥?!”

茨木任凭他压着,毫不挣扎,唇角反而带着几分笑意,只是那双眼隔了一层灰扑扑的茶镜,令人十分捉摸不透。

守天很不喜欢这样。和这家伙一起游玩明明十分开心,却时常有着一种无从掌握、无法沟通,有气无处生,有力无处使的憋屈感觉,这令他有些闹心。托茨木这小子的福,连续几天睡眠不足的守天已经越来越有暴力倾向了。

守天道:“今天本大爷不舒服,哪儿都不想去,你老实点,别瞎胡闹。”

茨木微微一愣,仰起脸,直勾勾地盯着守天,半晌才讷讷应道:“……好。”

他的肤色有些病态的灰白,却完美中和了那副过于俊俏的皮相,这句应承听起来很有些垂头丧气,却又好像比常时多了些许乖巧。

守天竟看得呆住了,缓缓伸出手,摘下了架在那人脸上的偏光镜。

镜片下藏着的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尽管那双眼睛的配色有些诡异,却无法掩盖它的形状与比例的完美。守天看了几天,对那深不见底的黑眼白已经有些习惯。滤去了恐惧,又是在这么近的距离,那双金眸中掩藏的情绪一览无余,那是一种含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浓情蜜意,像蜂蜜一样甘甜,却又像鸩毒一样夺命。

茨木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浅得像微风拂过湖面的涟漪。

茨木道:“……客官看得可好,对奴家满意否?”

守天:“……唔。”

先是柔软的触感,接着是温暖的体温,唇瓣的贴合是如此地自然而然,尽管守天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性向,却来自于茨木的触碰毫无反感。

那一吻,仿佛蝴蝶振翅,又好似初雪落尘,很轻,又一触即分。

压在守天心头的燥闷似乎一扫而空,却添上了另一笔新的烦恼。

有点糟,守天想,或许这就叫怦然心动。他本应该沮丧,更多的却是释然,仅仅这么看着,仅仅是一个浅浅的亲吻,就让他一片空白,满脑子都是眼前这个人。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对方。

终究还是茨木率先笑了起来,说话声音又软又甜得腻人,他唤道:“……吾友。”

守天皱眉,发烫的脸颊令他绷紧了面孔。于是他松开钳制坐起了身,佯怒道:“以后不要开这么过火的玩笑。”

茨木磨磨蹭蹭地从后面搂过来,下巴枕上了他的肩膀,贴着耳畔,道:“才不是开玩笑,吾刚才只是‘图谋’不轨”,接着又‘欲行’不轨,现在则是‘不轨’得逞。”

他的声音懒洋洋的,撩得守天心火上涌,再也顾不上多想,转头一口啃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用口舌封缄了所有的聒噪。

两人亲了个昏天黑地,仿佛守在茨木身边,就能逃离可怕的头痛。尽管两人体格相差不远,守天还是惬意地窝进了茨木的怀里,几秒之内,就已经沉沉地陷入了梦乡。

耳边依稀有人叹息了一声,小声道:“……哎呀,竟说出令吾如此怀念的句子……这可下不去狠手了呢……”

 


 

9


守天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他闭着眼睛捞了一把身边,果然空荡荡的没有人,于是摸出手表看了一眼时间。

……不过睡了五分钟,茨木那家伙怎么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他抻着懒腰坐起来,问道:“阿达吗?”

门外传来婆婆着急的声音,道:“阿哥儿,你没事吧?!起得来吗?哪有人不吃不喝躺一整天的!”

一整天?!

守天吓了一跳,应声“就出去”,三两下穿好衣服开了门。

婆婆见了他,上下打量一番,长出了一口气,道:“既然没事,就来吃些热饭。”

守天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跟着走。

随手睡了一整天,可是难得一觉好眠,累积的疲倦压抑消散了不少。虽然头仍有些隐隐作痛,却完全无法影响守天现在的好心情,他哼着小曲,在厅堂。

他没有动筷子,先深深低头鞠躬,歉意道:“对不住,让您担心了。”

婆婆应了一声,道:“快吃吧。”

守天这才抬起了头,这才看清了婆婆的面孔,不由得一惊。

婆婆比上一次看起来憔悴了不知多少倍,脊背岣嵝,原本红光焕发的面容变得蜡黄萎靡,眼神更是晦暗好似枯槁,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精气神都消耗殆尽,荡然无存了。

注意到了守天的目光,婆婆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活计,毅然决然道:“明天一早,你,立刻走。”

守天“啊”了一声,十分不解。

婆婆道:“再不走,怕是要丢了命呀。”

这句话音还没落下,黑沉沉的天上就落下来一道戾雷。那雷来得又急又快,正劈在竹楼前的空地上,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巨大的雷声更是震的地表都微微颤动。

守天连忙掀开竹帘往外探看,明明现在才下午两点,天色已经漆黑如墨,镇子上也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刚才那道戾雷将竹楼前的一块山石劈成了两半,可现在却消散的无影无踪。本应该是山雨欲来的惊雷闪电,却只有压城的黑云,不见一丝雨前的风。

他大为诧异,随手取过墙壁上挂着的火把,打算下楼去就近瞅一瞅那块劈开的石头,可是前脚还没出门,头骤然一痛,他眼前一黑,连忙扶着门站稳。

婆婆猛然扑过来,尖叫道:“不要出去!”

守天牙关紧咬,拼命忍耐那欲裂的头痛,耳边隆隆作响,那尖锐的嗓音一衬,更是夺命催魂般的难受。

守天勉强道:“……我就出去看看。”

他的手腕被人紧紧拉住,苍老的声音也变得凌厉无比,婆婆大喝道:“不准去!”

这突如其来的爆发令守天忍不住一抖,随即转身一看,老人的语气尖利狠绝,表情却是那么的悲哀而颓丧。

婆婆道:“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不要……出去……”

这区区几句话,似乎已是用光了老人全部的力气,再也没有多余的来支撑身体,她顺着墙,缓缓地蹲坐在了地上。

守天顾不上头痛和好奇,连忙安抚道:“好好好,听您的,我不出去。明天一早,让您的儿子带我出镇,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

老人惊异无比地抬起头,道:“……儿子?我可没有儿子。”

守天笑道:“那么就是您的孙子,您不是让我和他一起住吗?”

又一道惊雷落在了附近,电光映出了婆婆苍白的面孔。

接着是沧桑又干涩的声音:“……阿达无亲无故,独居了一辈子啊。”

守天从头凉到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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