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一

说夷陵小学有两个风格迥然不同的学霸。

一个外号叫魏话多，从大清早滔滔不绝能说到晚上，内容不带重样还特别有意思，听的人聚精会神废寝忘食的那种。

更牛逼的是魏话多还爱上课跟老师辩论，美其名曰以理服人，哪个老师提到他都头疼，上课战战兢兢生怕他不打瞌睡有精神，可偏偏魏话多成绩门门都好得很，三成排第一七成排第二，男生们还拥护的要命，老师们就算私下摇头叹气，出了校门照样挺着腰杆可劲夸：

“看看，这就是我们夷小的模范生，拿过奥赛特奖的！羡慕吧！呵！”

另一个嘛，老师是另一种头疼，说他乖，文质彬彬，知书达理，除了面瘫，眼神太冰，话不多，没什么别的毛病。老师们私下叫他蓝不语，女生们私下叫他蓝二王子，大王子是他哥，去年毕业考去一中了。

魏话多七成拿年级第二，就是因为这个蓝不语，蓝二王子，回回全科满分，连德育考试都能标点符号一点不错。而魏话多尽管不怎么爱背书，但胜在记忆里极佳，屈居第二无非是因为漏个字，手滑该选A写成了B，总跟全科满分差了毫厘。

那剩下三成年级第一呢？可以并列第一呀。

六年，魏话多在分数上超过蓝不语仅有那么一次，数学有道大题有点超了纲，虽然不是不能解，但他用了三种算法来证明题干的表述自相矛盾，得了10分额外附加分。

那天他得意洋洋的在蓝不语的班级门口蹲着，堵着二王子殿下不让人回家，还举着卷子挤眉弄眼。

蓝不语一年到头惜字如金，那天竟破天荒送了他两个字：“无聊。”

 

二

魏话多他妈藏瑟瑟是一线超模，设计师兼经纪人魏长泽也是颜值身材双高的主儿，自从上了初中，魏话多的海拔就蹭蹭蹭地往上窜。这一长身体，婴儿肥就消了，再加上少年特有的单薄挺俊，就显得他特别的鹤立鸡群。

小学那会嬉笑怒骂追追打打的女生们看他的眼神逐渐变了味儿，带上了粉红泡泡和恋爱滤镜，但魏话多听没心没肺的，小姑娘们的示好一点也没接受到，每天除了打篮球，打游戏，还有个重要嗜好就是欺负二王子蓝不语。

他比蓝不语高了快一个头，就觉得人家弱的比纸片儿还薄，砸小纸团儿，藏课桌，偷课本画胡子，除了蓝不语没有小辫子可以揪，其他所有能欺负的事儿全干了个遍。

一开始惹得狠了，蓝不语还恼，忍不住甩他一个脸色，或者斥他两个字“胡闹”。魏话多一听，乐不可支反而更来劲儿，绕着蓝小王子就是一串胡扯八道，他还在变声，嗓子哑，简直比一百只鸭子念经还闹腾。

时间一长，蓝不语越来越淡定，你念你的鸭子经文，我读我的圣贤课本，你闹任你闹，我自岿然不动，没多久，他所有课本上所有的插图都被画满了胡子，可学霸就是学霸，笔记照样一丝不苟，成绩照样全科满分。

有天魏话多扒拉扒拉说了半天，翻来覆去找课本上还能发挥的地方，无果，眉毛一挑，就要找蓝不语的不是。

蓝不语掏出一本崭新的《中考英语模拟》，拍在桌子上，魏话多眼前一亮，抄起笔刷刷刷画了个活灵活现的小帅哥，白衬衫，丹凤眼，眼神冷的能杀人，鬓边簪着一朵花，塞到蓝不语手里，嘿嘿嘿傻笑了半天。

 

三

暑假，魏话多和他发小江澄肩扛手提着两大包娃娃出来，他俩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的态势横扫游戏厅的娃娃机，但是这小山似的战利品到让俩人发起了愁。

没地方摆，江澄他姐毛绒过敏，魏不语平时住宿舍，家里常年没有人。

这咋办？魏话多正在发愁，忽然瞅见对面长椅上坐了个戴墨镜的人，二话不说，猛虎下山状扑上去，一大包娃娃往对方手里一塞，转身就跑。

他跑了一半儿，被人捞着领子拽回来，一个和气的声音说：“小学弟，别随地乱丢东西啊。”

诶呦，认错人了？！

魏话多嗓子发噎，瞪着只存在于传说中的蓝大王子发傻，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模样，却和小王子殿下不一样，会说话，还会笑。

蓝大哥站起来，居高临下拍拍魏话多的肩，说：“蓝湛在家看书，要来玩吗？”

魏话多不知吃错了什么药，捧着一大包娃娃，傻乎乎地点点头，丢下江澄，跟蓝大哥走了。

江澄转身买两杯饮料的功夫，回来一看，别说是人，狗毛都没剩下一根。

蓝不语开的门，很礼貌地说了一句：“兄长，你回来了。”

接着看见后头跟着魏话多，一愣，转身往屋里走。

蓝大哥笑呵呵地把人往蓝不语房间里让，说：“他难得这么高兴，小学弟，看来你们感情不错啊。”

高兴？我怎么一点儿没看出来呢？魏话多懵逼.jpg，不过他话多，碰上个愿意捧场的当仁不让，先吹嘘了一番自己如何照顾帮助好朋友，又赞扬了好一大段蓝不语学习好读书认真，把蓝大哥哄得心花怒放，美滋滋去厨房给他俩榨果汁去了。

等他总算进了屋，调出一个最大的粉娃娃，是迪士尼正版玩具总动员的Lotso Huggin Bear草莓熊，塞到蓝不语手里，花言巧语道：“嘿嘿嘿，特别给你抓的，费了好大劲儿，抓了一上午呢！”

他三分炫耀五分得意，翘着脚等着对方的称赞。

蓝不语抱着熊，脸皮白惨惨的一点颜色没变，不过好歹给了个反应，蹦出个字：“嗯。”

 

四

魏话多最近总觉得有点不得劲儿。

最好的发小兼哥们不知道为啥忽然崩了，打电话就挂，去家里找放狗出来吓唬他，害的他半个暑假都无事可干，转着转着不知道为啥就跑到了蓝家。

说实话蓝家那间三室一厅，主机，游戏，模型，运动器械，一样没有，除了天花板到地面两大面墙的书，就是整整齐齐摆在书桌、茶几、窗台上的书，除了书，还是书，没别的。

魏话多穷极无聊，就着蓝不语的背影看完了半套四库全书，终于忍无可忍，问：“蓝二！你这有没有那种书！那种！”

蓝不语：“无。”

魏话多：“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怎么知道我问的书你家就没有？万一有呢？你连听都不听一句，怎么知道我说的‘那种’书是《福尔摩斯全集》还是《莎士比亚的情诗》？等等，你这有没有侦探类的小说，上次我在图书馆看了半本《罗马帽子之谜》，后半本没找到。”

蓝不语站起来，踩着梯子爬上第二格，那梯子摇摇晃晃的看得魏话多心慌，丢了书站在下头接着，可惜蓝不语稳稳当当拿着两本大部头跳下来，往他怀里一塞，接着做模拟题去了。

魏话多看看手里的书，《罗马帽子》、《希腊棺材》、《中国十字架》，心想，嘿，小正经对我还挺好。

这一混，就混到了暑假快结束。

魏话多的暑假作业一个字都没动，离开学还差三天，破天荒背着一书包作业来找蓝不语。

魏话多：“那个啥，反正咱俩也挺好的了，能不能……”

蓝不语：“不能。”

二王子殿下把书房门一锁，敲敲书桌。

魏话多嬉皮笑脸在对面坐下，摊开作业本，说：“你借我抄抄呗，反正我都会，重复劳动最没劲了，要不你哪一科没写，咱俩分工合作也成，你一本，我一本，写完换换copy，那个啥搭配，干活不累嘛！”

蓝不语翻开一本新的模拟题，道：“早做完了。”

四个字！四个字！！不容易啊！！我真的是头一回听他说了整整四个字啊！魏话多热泪盈眶，很是感慨了一番，完美错过了借暑假作业抄抄的好时机。

七八本作业，根本赶不完，魏话多干脆不回家了，在蓝不语家客厅的沙发安营扎寨，连着熬了两个晚上，撑不住趴桌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煎蛋的香味把他熏醒了，他狼吞虎咽的吃光了双份的早餐，才想起来物理和化学还有半本没写完。

他大叫一声站起来，嚷道：“怎么办还有多长时间，化学下午交上午怎么也得把物理写完啊，枉我一世英名竟毁在半本暑假作业手中，啊！难道我人生中第一次主动给我妈打电话就因为作业没写完？！”

蓝不语从自己盘里又切下半块煎蛋，塞住了魏话多滔滔不绝的嘴巴，道：“不会。”

魏话多：“啊？”

蓝不语：“吃完，上学。”

魏话多：“啥？蓝湛我跟你说以前你话少但是我还都能听懂，怎么今天有点对不上频道呢？我熬夜有黑眼圈红血丝活该你没熬夜怎么也……诶，等等……”

他刷刷刷翻开书包，作业本整整齐齐按照课程表摞好放在里面，物理作业的后半本，有点生硬的笔触，模仿的是魏话多的狂草字，但是每个字都规规矩矩的写在答题框里，和他前半本那放浪形骸的解题格式一点儿都不像。

魏话多拍拍蓝不语的肩，热泪盈眶，道：“……好兄弟，一辈子！”

蓝不语拍掉他的禄山爪子，瞥了一眼，冷冷道：“呵。”

 

五

中考前，魏话多破天荒有点紧张，打电话给江澄絮絮叨叨说了俩小时。

江澄烦死了，他姐相亲还没回，爸妈带着二狗子妃妃出去遛弯了，连个借口都找不着，连个解围的人/狗都找不着。

在魏话多又一次问“诶澄子啊你觉得他到底会考那一个重点啊是省实验还是省一高啊我到底要不要考高一点考的太高或者太低都会分不到同一个班啊……”的时候，江澄忍无可忍吼道：

“你特么不会自己去问啊白痴！”

电话那边话一停，接着是一阵嘟嘟嘟的忙音，再拨过去，没人接，再拨，占线。

结果江澄去了省一高，魏话多和蓝不语却进了三中。

江澄：………………说好的一高或者实验呢？？？？？？

 

事情的经过大约是这样的：

魏话多：“喂喂喂喂喂，蓝大哥吗，蓝二在不在？麻烦你帮我叫一下蓝湛。”

蓝不语：“……是我。”

魏话多：“我跟你说今天上历史课隔壁的老王blablablablabla……”

二十分钟过去了。

魏话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最后那个他把那个纸团吞下去了我跟他说老师根本没看他，你都不知道他的脸有多好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蓝不语：“嗯。”

魏话多：“音乐课的时候不是和三班一起上吗，分声部还得打乱重拍，唉不过咱俩总算挨着站了，不过你肯定没注意，在咱俩坐前面那个小胖墩blablablablabla……”

三十分钟过去了。

魏话多：“是吧，这个音符我都说了是降调还要滑音，结果那小子一直唱的是升两度啊。”

蓝不语：“喔。”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

蓝不语：“挺晚了。”

魏话多：“……喔。那……那你休息吧。我也该洗洗睡了……诶！等等，别挂别挂别挂，我有点事情想问你，那个……你……我想说的是……”

蓝不语：“考三中。”

魏话多：“三中啊……啥？三中才是个二类重点啊你的成绩哪个学校不都随便挑为什么要考三中啊？！”

蓝不语：“近。”

魏话多：“喔……”

蓝不语：“……”

魏话多：“……”

蓝不语：“你呢？”

魏话多：“那就三中吧。嘿嘿嘿嘿嘿。”

蓝不语：“嗯。晚安，魏婴。”

 

 

六

高中是寄宿制，按入校成绩分班分宿舍，魏话多仗着超模老妈的财势拼了个最好的两人宿舍，和蓝不语凑一间。

他总觉得自己人高马大，得罩着文弱书生蓝不语，可是到了高二高三，那点令他洋洋自得的身高优势越来越微乎其微了。

高考前最后一次体检。

蓝不语，188cm。

魏话多，186cm。

说好的人高马大呢？说好的基因优势呢？！魏话多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他们这一届的政策是，先考试，再报志愿，于是考完之后，他就找机会捻着蓝不语，磨磨唧唧地去想问对方报考的大学和专业，但他缠了好几天，最后还是靠着借酒壮胆才敢问出口。

那天他喝得有点多，记忆也断了片儿，模模糊糊的很梦幻，蓝不语一改稀字成金的习惯，跟他说了一段有点长的话，一边说，还冲他笑了。

魏话多醒来的时候啼笑皆非，就算是做梦，让蓝不语笑，绝对不可能！他揉了揉酸疼的快断了的腰，感觉屁股似乎有点疼，喉咙也热辣辣的像火烧。

坐在床边的蓝不语递了杯水给他喝。

魏话多眯着眼睛，咕咚咕咚喝干了，说：“……呃，那个……”

蓝不语说：“明天去你家拿证件去办签证，你有护照吧？”

魏话多：“……啊？”

蓝不语：“睡傻了？”

魏话多：“……你、你话有点多，我，我不太习惯。”

蓝不语：“赶紧习惯。”

魏话多眨巴眨巴眼睛，问：“是我吃错了药还是你没吃药？”

蓝不语垂眼，长睫毛在眼下落出一片好看的阴影，他唇角往上勾了勾，站起来就往外走，说：“来吃早餐。”

魏话多挠挠头，忽然发现身上穿的是蓝不语的草莓熊睡衣，胸口还有一串红草莓印儿，他瞪大双眼，脑海里终于闪过好几段画面。

他一蹦三尺高，从床上跳了下去，光着脚啪嗒啪嗒跳到厨房，蓝二王子正系着围裙做煎蛋。

魏话多一把从后边搂住蓝不语的腰，乐不可支，得意洋洋道：“蓝湛，你特别好，我喜欢你！”

他看见蓝不语的耳朵尖泛起了浅红，心痒难耐，又像吃了蜜一样甜。

蓝不语关了火，放下铲子，垂着眼睛，低声说：“嗯，魏婴，我也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