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二十一

江澄查阅了聂明玦的监测数据，采集了一点基因切片和体液，趁夜告辞回了YM城。他需要赶在冷却剂失效之前赶去实验室，对两个人的基因成分进行分析，好尽快给魏无羡数据，用于匹配和订制义体。

温宁却留在了YL镇，不是被迫，而是他主动要求的。

江澄听到他的这个要求时，脸一沉，差点直接把手里的保存箱盖在温助理的脸上。

尽管他的目光几乎可以杀人，但温宁却头一次没有躲闪，道：“回YM城，……你绝不会安心放我走，不如干脆把我留在这，还、还能帮魏前辈打打下手。”

江澄一想，似乎也有些道理，他原本打算的是就近监视温宁，直到魏无羡与蓝湛安全离开YL镇为止。但贴身二十四小时监视这么个令他不耐烦的人，既煎熬又碍手碍脚。然而，把温宁留在YL镇就不一样了，作为一个几乎全封闭的独立小镇，YL镇和外界的联络方式就那么几种，又全盘在聂怀桑的控制之下，只要收走温宁的腕形通讯器和点数卡，一切都可以高枕无忧，甚至还能如他所说，在制造义体与义眼的时候，帮魏无羡递个零件读个数据什么的。

但是，被绑票的人质这么配合，实在不能不令江澄感到怀疑。

江澄挑眉，总算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人质，小助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穿着一身老土古板的休闲服，青涩和不自信让他原本清秀的五官打了折扣，但是尽管他畏畏缩缩，目光却清澈又干净。

江澄道：“温宁。”

温宁连忙应道：“我、我在！”

江澄道：“你凭什么要帮我们？”

温宁道：“……我、我……我不能帮吗？”

江澄道：“实话实说，这里的每个人，跟Lord都有过节，除了你。”

温宁道：“……不……很多年前，在岐山的百家峰会，有个误闯禁区的人……我……魏前辈……”

他话说得吞吞吐吐，听得人也非常焦灼，江澄本来就赶时间，怒道：“你就不能好好说话？！结巴么？！”

温宁吓得往后一缩，怕得就快抱头蹲下了，而原本跳进浮空车的妃妃竟然江澄背后窜了出来，挡在温宁前面，冲自己的主人呲牙咧嘴地呜呜叫，仿佛在帮他求饶。

温宁道：“是……是有点儿。”

看他这幅胆小可怜又磕磕巴巴的蠢样，江澄与魏无羡都忽然想起了点什么。

魏无羡道：“……你是那个双马尾的小姑娘？！”

温宁猛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喜道：“是、是我！要不是你们……我、误闯禁区……早就被机械保安抓走了……”

江澄脸色很不好看，道：“你一个小子，扮什么小姑娘？”

温宁道：“我、我小时候体弱多病，十四岁之前，都、都被当小姑娘养……”

江澄打断道：“行了行了，你这是要报恩？”

温宁道：“是啊，就是这个原因，我才努力考进了回字楼，你们的事，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

他这句话一点也没有结巴，而且语气坚定得像在发誓。

魏无羡对温宁招招手，道：“行了，不用这么拼命剖白，暂时不回去的话，你有没有需要让澄子捎个话带个信的人，家属，朋友？”

温宁道：“不……不用，我、我自己住，小江教授，可以……可以替我向江教授请几天假吗？”

江澄拎起妃妃塞回副驾驶座，他背对着温宁，道：“不用请，算你公差。”

他声音很低，语速也很快，接着迅速发动车子冲了出去，浮空车飙得飞快，眨眼功夫就变成了夜空中的一个小黑点。

温宁迟疑地问道：“……魏前辈，他、他是不是说……”

魏无羡嘿嘿一笑，道：“带薪打工不比做白工好？走走走，让聂二给你安排个住处去！”

 

 

 

二十二

聂怀桑提供的实验室是由仓库临时改装的，但比魏无羡事先预想的条件要好很多，尽管和Wendy提供的那间高端实验室不能比，但是该有的都配齐了，甚至有一部分器材和零件都很新。

魏无羡喜滋滋地叫来了Pomme I ，但是被对方冷酷无情地拒绝了。

小苹果回复的信息是：“因为主人把他心爱的机械助理弃置太久，导致心脏部位的零件生锈，需要至少五十个标准日的带薪休假来弥补。”

温宁凑过来看了一眼，惊讶道：“这是啥？！”

魏无羡关了信息面板，无奈道：“不管它，我们开始吧。”

按照江澄通过单兵电台发过来的数据，制造适配型号的义体对魏无羡而言不难，早在数年前发表的YHF那篇论文里，他就列出了两组可行的公式。

后来，魏无羡陆陆续续推算出了更多，相关的模拟试验也很成功，但实验品们在虚拟世界里的那场战争，改变了他的想法。

利用人类基因制造出来的子机们瞒过系统，偷偷聚合成了一个小小的族群，在某天的晚上，它们偷袭了植入机械代码的人类居住地，等第二天魏无羡再次进入系统时，看到的是被血染红的地面和遍地的残肢，子机们残忍地将人类分尸，有些漂亮的身体上还残留下了被虐待的伤痕，另外一部分人类的身体被掰成了奇怪的形状，或者拼接成为一副立体的抽象雕塑，或者摆成巨大的拼图，那幅场面，可以称之为人间炼狱。

魏无羡关闭了模拟实验，终止了一切研究。

在百分之百逼真的环境模拟条件下，这样的结果，令魏无羡意识到，实现YHF，很可能成为高悬的一柄达摩克利斯之剑。

拥有了人类基因的子机们并不像魏无羡希望的那样，带上人性的悲悯和良知，却反而因为公式、数字的堆砌逻辑，更加执着与选择人类本性中阴暗的一面，自私、冷酷、残忍、伪装，因为这对扩大它们的“族群”更有利。

但是现在，要为聂明玦制造一具义体，和YHF那种基因层面的结合有着本质的不同，可是另一方面，除去接驳神经、植入人类的大脑这两道工序外，其他的原理和YHF涉及的一切推论异曲同工。

魏无羡甚至给了聂怀桑一张表格，里面写满了可以给义体添加的功能，比如“手臂可以拆卸成种植工具”、“可以持续飞行六个小时”等等。

这张表格被蓝湛中途劫走，划掉了所有不靠谱的选项后，蓝湛十分郑重地建议聂怀桑选择尽可能贴近人体的功能选项，毕竟，让聂明玦成功醒过来，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而义体既然是机械，完全可以在以后进行更换。

四天后的一个清晨，生物钟让蓝湛永远在六点十五分准时醒来，他疑惑地发现床的另一半没有睡过的痕迹。

制作义体的进展很顺利，但魏无羡不允许蓝湛像他和温宁那样高负荷的工作，六点准时赶他回住处休养，尽管总是很晚，魏无羡总会回来，哪怕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两人也会像从前那样，挤在小小的洗手台前洗漱，再一起吃个早饭。

蓝湛起床收拾整理，拿出温箱里的早饭，准备带去实验室和魏无羡一起吃。

这时，一夜不见的那个人砰地推开房门冲了进来，他气喘吁吁，下眼圈有些发青，眼神也带着熬夜后特有的漂浮感，笑容却十分亢奋。

魏无羡把一个小盒子塞进蓝湛的手里，道：“给！这可是我竭尽全力做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

 

 

 

二十三

蓝湛接过小盒子的时候，通讯器同时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古董的仿制品，足有两公分厚度的一块液晶屏，不仅有0.3公分的边沿，甚至侧面还有几个仿古按钮，这款通讯器在一百多年前十分流行，既不方便随身携带又有点沉……至少比光学板还沉，好处是它只能依靠基站的讯号，在基站覆盖的范围内，和调整成同频的其余通讯器进行点对点的语音联络，甚至无法支持第三方加入通话。

原理和单兵电台相近，但越是像这样受限制的古老联络方式，对魏无羡和蓝湛而言就越安全。

它突兀又有点刺耳的“叮铃铃”声把两个互相凝视的人吓了一跳。

魏无羡只好绕过蓝湛，走到客厅的中间，从茶几上拿起通讯器，不太熟练地按下了接听键。

聂怀桑：“你们还在房间里吗，千万别出门！Lord的治安巡逻队十五分钟后到……我让人给你们送点压缩口粮，它们走之前都别出来！它们带着基因探测器！”

通讯器的对面充斥着各种噪音，脚步声，叫嚷声，还夹杂着通话人奔波时的喘息声，听起来凌乱而繁杂。

聂怀桑：“2分钟后基站关闭，房间号别告诉我，只告诉送东西的人，我马上把通讯器给他！”

对方匆匆挂断了通话，过了不到30秒通讯器又一次响了起来。

温宁：“……呃，这是什么，玩具吗？”

魏无羡：“温宁？密码是WZaHinfIG，直接来找我们。”

温宁道：“咦……？！魏魏魏魏前辈？”

魏无羡：“别废话，记住了吗？”

温宁飞快地答道：“WZaHinfIG。”

魏无羡挂断了通讯器，重新往茶几上一丢，对蓝湛耸耸肩，叹气道：“看来今天什么事都做不了啦。”

蓝湛道：“可以。”

魏无羡：“啊？”

蓝湛道：“至少你可以休息，先去洗漱。”

魏无羡欣然应允，他从昨天开始，已经连续工作了近36小时，就是为了在做好聂将军的义体之后，再亲手给蓝湛做那件礼物，实验室的通风系统不算很好，现在他感到自己浑身发黏，呼吸间似乎都带着机油味。

蓝湛在沙发上坐下，目送着魏无羡消失在浴室的同时，迷你终端也飞快地调出了潜行车的专用频道，Pomme I的大脸也随即出现在了光屏范围内。

小苹果举着一把油漆刷子，正在往潜行车上涂最后一笔，可怜的潜行车被它涂了个大花脸，箱盖上沾满了羽毛和珠子的拼接图案，原本低调沉稳的模样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小苹果气哼哼地喷着汽笛声，道：“不是说了么，不要打扰我，我需要带薪休假！！”

蓝湛命令道：“关闭对外通讯，带车隐蔽，时刻待机。”

Pommel I的涂抹的动作有了0.1秒的凝滞，接着，它立刻回答道：“听从您的吩咐。”

蓝湛看着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潜行车，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小苹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没用，至少它这次歪打正着了。

趁着治安巡逻队抵达前的这点时间，他粗暴地入侵了镇上的监控装置，在几处关键位置埋下了种子，又仔细检查了一遍伪装，扫清尾巴和痕迹，最后果断地切断了所有的对外连线。

门铃响起，刚从浴室出来的魏无羡问：“谁？”

门外是一个有点局促的声音：“是、是我，温宁。”

温宁背着双肩包，黑框眼镜和帽衫让他看起来嫩的像个中学生，他的手里拿着一柄扫帚似的工具，见到魏无羡的时候举起来笑了笑，道：“我把你们走过的地方都清理了一遍，没有残留基因。”

 

 

二十四

谁也没看清温宁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一走出那条狭长的走廊，迎面而来的是一整队机械治安官们发射的橡皮子弹，全副武装的机械体把出口包围得密不透风，在这个一目了然的窄小的出口，三个人根本避无可避。

魏无羡一愣，第一反应是调出腕形通讯器的光屏，他的反应决不算慢，也仅仅来得及把光屏切换成超频模式，经过蓝湛的改造与编写，这个模式可以在充能30秒后提供3秒钟的斥力防御屏障，能够挡住来自3米内的一部分射击与轻打击。

可是仍旧来不及，斥力盾升起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子弹的射速，但随即魏无羡的眼一花，走在最后的温宁竟借墙壁进行了短暂的三段跳，挡在了他与蓝湛的身前。

时刻被温宁带在身边的那柄扫帚似的工具一抖，哗啦变形成了无数截，像鞭子……不，或许更像是链锁，它在温宁的手里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快速的旋转与甩尾打飞了所有子弹，接着它灵蛇似地一头扎进机械体中，穿过机械们的环状手臂，把堵在最前方的三个机械体穿成了一串。

温宁就地一跳，踩着治安官们的枪口腾身而起，重量压偏枪口的同时也借力跃到了半空，他踩在浅绿色灯牌上巧妙地一拉，链锁闪烁起慢电流特有的蓝光，被串起来的机械体们随即失去了行动力，倾斜着横倒在了路边，而温宁在半空翻了个面，下落时先踢翻了另一边的两台举起了微电子警棍的治安官，落地的同时，双脚又准确地踩碎了另外两台头部的视物屏。

温宁背着光，挡在了最前面，休闲帽衫已经被拉下，下半张脸也罩上了金属制的面具。在他那根至少长达1.5米的链锁武器面前，全副武装的治安官们速度慢的简直像蜗牛，链锁不断与警棍、枪刀相撞，迸发出耀眼的火花与电阻流。

机械体们从各个方向方向涌来，打斗中的温宁背后却像长了眼睛，他看也不看，往后随后一甩链锁，同时按下手里的一个按键，链稍吐出的环形的光子束便准确地套牢了背后袭来的警棍。

他很快清理出了一个方向，道：“走！前面十字路口左转，随后汇合！”

魏无羡应了一声，危急关头，顾不上问温宁逆天的武力值从何而来，他拉起蓝湛就往温宁指示的方向跑，但是在附近游走的机械治安官们很快蜂拥而至，清出来的空隙立刻又被围了起来。

魏无羡和蓝湛一人手里仅有一把临时拼装的小型光子枪，没有自动瞄准系统，而两个人的射击技术……嗯，一个是勉强能打固定靶的水平，另一个甚至连视距都有些抓不准，好在两人配合极为默契，如果一个人升起了斥力盾，另一个人就趁机冲着最近的机械体猛开几枪，尽管如此，两个人仍旧被迫边战边退，最后重新退回了温宁的身边。

好在温宁已经把围着出口的机械体们清理了大半，他见两人回返，干脆纵身一跳，又一次挡在了他们的面前，道：“闭眼！三、二、一！”

在倒数结束的瞬间，链锁的一节被拆下丢进了机械队伍中，炫目的强光将这一小片街区晃得犹如白昼，浅蓝色的慢电流像无数盘曲的小蛇，顺着路面咬向机械治安官们的足趾，被电流咬住的足趾在踝状连接处发出了“呲噼”“呲噼”的响声，接着因为短路而冒起了青烟。

趁着机械体们瘫痪无法移动，温宁一下一个，甩飞了最挡路的几台。他在前面带路，魏无羡紧随，并顺手夺过一面防暴盾牌，盾牌格出一小片安全的空间，蓝湛闪身躲进了那片空间，调出了迷你终端的光屏，接通了几处埋过种子的电子眼。

蓝湛道：“进3017号小巷，15秒内安全！”

温宁转了个身，趁着打斗的间歇问道：“有浮空车吗？！或者任何交通工具！叫来接应！”

魏无羡道：“有！”

在他回答的同时，蓝湛也发送完了传给Pomme I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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