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六

魏无羡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道：“那、那个……蓝湛，我们不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吗……”

蓝湛一字一句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魏无羡抬头看了看天空，又低头看了看脚边的小石子，最后不情不愿地和养子对视，道：“蓝湛，别……”

蓝湛打断道：“我喜欢你。”

魏无羡道：“……说出来……唉……。”

他叹了口气。

蓝湛道：“为什么不让我说？”

魏无羡斟酌再三，道：“蓝湛，这件事我们能不能……暂缓？等买完东西，找间僻静的酒吧或者房间，我们需要一场一对一的对话。”他想起了前一阵查阅过的“叛逆期少年心理研究”类目的书籍，又补充了一句，“嗯，一场成年人之间的对话。”

蓝湛点点头，松开了手。

魏无羡偷偷松了一口气，在刚开始养育蓝湛的时候，两个人难免磕磕碰碰一言不合闹冷战，他很快就意识到太过忙碌的工作令他无暇顾及养子的情绪。因此，隔一段时间，他会和养子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这个小小的活动不仅增进了感情，也令魏无羡渐渐体会到了家庭独有的温馨。

尽管随着蓝湛年龄和学问的增长，他在辩论中渐渐落了下风，只好不断地妥协让步，最后甚至把家务和理财大权都移交给了养子，但同时，他也总算能从不擅长的这些杂事中解脱出来，稍微休息休息了。

两人穿过空旷如野的停车场，转过街角，顺着路边古朴的金属指向标走了至少十五分钟，遇上了镇上的第一个原住民。

原住民个子不高，长相很讨喜，只是怎么看都像是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他穿着一套古怪的对襟长袍，手里拿着一柄用竹子和纸片糊成的折叠玩具，看上去应该是什么仿古品。当他看到魏无羡与蓝湛，立刻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迎了上来。

原住民道：“你好，先生，我的名字叫聂怀桑，请问您是去拍卖场、还是直接找店铺，我这里有最齐全的商品列表，当然，如果您有什么‘特殊要求’，也可以直接问我。”

魏无羡道：“抱歉，不需要。”

他拉着蓝湛的胳膊快步往前走，把这个古怪的家伙甩在了身后。

聂怀桑没有一点要追过来的意思，他站在原地，把仿古折扇啪啦一声打开，缓缓摇了摇，冲两个人的背影喊道：

“第一个路口左转是店铺街，右转是地下拍卖场，如果你们在镇子上遇到什么麻烦，可以回来这里找我喔。”

“这是镇子上的向导，他们会从你购物的店铺里提取分成。”魏无羡一边走，一边低声对蓝湛解释，“但是我打算先自己看看，主动送上门的向导，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在外头对我的决定有异议，可以说‘不’，或者‘不是’，理由可以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说给我听。这里的信息很闭塞，外头的风声一时半会传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多逗留几天。”

蓝湛“嗯”了一声，他还从来没有在现实世界里和魏无羡并排在街上散步，这是个新奇的体验，他想在记忆里好好留存这一刻。

尽管魏无羡对自己的告白保留了答案，但少年对恋情从不持有乐观的态度，仅仅说出那句话已经让他十分心满意足了。

 

 

 

七

到了第一个路口，即使不提前告知，只要长着眼睛，任谁都看得出两边都是什么样的店铺。

左边是一条胡同似的窄路，路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小铺，很多甚至不会在门楣挂店铺名，店头只标出了售卖物品的种类；而路的右边则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一个比一个更加奢靡豪华的大门接着仅有一两层高的地面建筑，入口或者是幽深的下坡，或者干脆是下行电梯，而大门口或坐或站着漂亮英俊、穿着正式的侍者们。

魏无羡目不斜视，径自越过路口继续往前走，第二个路口非常近，他领着蓝湛拐了个弯，左绕右转，终于在一个挂着浅绿色灯牌的矮房门口停了下来。他按了按浅绿色灯牌上的小按钮，房门自动打开，沿着一条昏暗狭长的走廊往里走不到两步，一面九宫格子似的菜单就浮现在了两个人的眼前，菜单上面用闪烁的荧光字写着“教室”、“医院”、“公车”等字样，手指点上去，不仅能看到文字介绍，还可以浏览每个房间的全息影像。

魏无羡毫不犹豫地点选了“普通”，支付了三天的点数，“交易成功”后，右手边一个隐蔽的小窗户从下拉开了一条缝，缝隙透出稀薄的灯光，从里面丢出来一枚手环，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极为吝惜地抛出一句“钥匙”，便“砰”地关上了窗。

尽管视野不好，魏无羡还是看出了蓝湛眼中的疑惑，但现在并不是解释说明的好时机，两个人一前一后继续走到了走廊的尽头，进了电梯，刷过手环，电梯先是下降，接着平移，最后直接停在了一个仿木门前，也就是刚才魏无羡订好的房间。

房间进门就是客厅，卧房在靠里的拐角，浅色系的布置显得房内干净而温馨，和昏暗压抑的入口风格截然不同，门一关，魏无羡立刻像散了架似地歪倒在了沙发上，道：

“呼~真刺激，这可是第一次和你光明正大地走在外头！比偷拿便利店的赠品纸巾还让人心惊胆战。”

蓝湛从衣兜里摸出探测器检验灯，魏无羡却挥了挥手，道：“别担心，不用检查，这是一家全球连锁的情侣酒店，如果说世上有什么地方能躲进去永远不被Lord发现，那么一定是这里，可惜这儿的房费贵得要命，还不提供任何食品，不然咱们完全可以在这里住到老死为止。”

蓝湛道：“谨慎点好。”

魏无羡叹气，道：“行吧，你让它自己扫，咱们开始干正事。”

他开始在外套里东摸一块，西摸一片，扣扣索索捣鼓出来一小堆零件，就着茶几开始了徒手拼装，在开工之前，他还很有闲情逸致地拉过茶几上的电子钟计时。

很快，一个迷你终端在魏无羡的手里完工，他按下计时器，看了一眼，得意地举起来在蓝湛眼前晃了晃，道：“2分48秒，上次你用了多久？”

蓝湛道：“1分57秒。”

魏无羡道：“哈，不愧是我的儿子，下次你来拼。”

他带上触控手套，拉开光屏，随即出现了Pomme I的大脸。

Pomme I不满地抱怨道：“怎么用了这么久？你们该不会是背着我偷偷约会去了吧！”

魏无羡道：“离我们分开似乎才过了三十分钟，该不会是一无所获，你才故意用抱怨掩饰自己的失败吧？”

Pomme I道：“呸呸呸，你才失败，你作出来的全机种都是失败品。”

魏无羡深以为然，点头道：“你说得对。”

 

 

八

蓝湛从眼罩边沿拉出光镜片，快速扫视了一遍房间，沙发下、餐桌的附属小抽屉、穿衣镜下面的小箱子都显示出了不明电子产品，他拿着探测器半跪在魏无羡的身旁，摸索一番，找出来一个和摆在穿衣镜下方一模一样的浅蓝色小箱子。

那是个密码箱，没有操作面板，没有钥匙孔，蓝湛把它放在茶几上，往魏无羡那边推了推。

魏无羡连忙侧过屏幕不让小苹果看到那个小箱子，接着摘下手环丢给蓝湛，一边道：“用这个能打开，自己拿进卧室去看，想玩一会也行，总、总之……这不是什么危险的玩意。”

蓝湛有点不解，但还是乖乖地捧着箱子和手环进屋去了。

魏无羡看了一眼少年的背影，不知为何脸颊竟有点微微发烧，他定了定神，对小苹果道：“好了，闲聊结束，开始报告你的进度。”

小苹果刚刚通过“魏无羡制作出来的机种都是失败品”和“Pomme I是魏无羡制造的”得出了“Pomme I是失败品”的推论，“沮丧”这个繁冗数据流占用了它高达80%的内存。

小苹果气呼呼道：“尽管身为一个失败品，我还是按照你的要求入侵了镇内公共系统，他们的防火墙太老旧了，简直不堪一击，很大一部分数据就摆在公众平台上让人随意浏览。”

魏无羡问：“拿到价目表和地图了吗？”

小苹果道：“拿到了一部分。”

魏无羡道：“把拿到价目表先传过来。”

小苹果打开了定点传送，道：“没有成本价，只有今年的均价和现价。”

魏无羡打开接收到的文件，开始快速浏览，道：“这些就够了，也用不着去刺探别人的成本价，你退出的时候扫尾了吧？”

小苹果发出两声短暂的汽笛声，道：“当然，这么低端的网络架构，恐怕比我的年龄还大一倍，但是你勤勤恳恳的小助手还是认真地运行了最高级别的扫尾程序。”

魏无羡口不对心地称赞道：“做得好，不愧是用AXXII芯片的机械助理，称职极了。”

他找到机械类目，接着开始往下找零件类，这时一根修长的手指从身后伸了过来，在光屏上快速输入了一串6位的字符，又点了表格右上方的搜索键，只用了不到0.001秒的时间，所有的机械基础零件都被筛选了出来。

蓝湛道：“类目里有商品编码，零件的头六位是固定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他站在沙发背后，手越过魏无羡的肩膀在光屏上滑行，于是魏无羡把光屏调大了一点，向后靠上沙发靠背，仰头问：“累不累？累的话我来记。”

蓝湛微微摇头，开始一页页把表格往后翻。

魏无羡问：“盒子打开了？”

“嗯。”蓝湛答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但是两个人离得实在是太近了，他的下巴几乎枕上了抚养人的肩，于是魏无羡清晰地看见了养子睫毛的震颤。

魏无羡挑眉，笑着问：“好玩吗？”

蓝湛停手，侧转视线，盯着魏无羡道：“魏，讨论这个问题之前，你需要先给我一个答案。”

他的眼神直白极了，看得魏无羡心里发毛，连脊背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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