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三

Pomme I猛地从地板上跳了起来，它灵巧地避开了舱体低矮的部分，好免于自己的头部受到撞击，人工眼球映射出那个可恶的黑发人类正“一脸慈爱”地看一眼那个冷冰冰的银发少年，一边啃着一份看起来非常美味的果实拼盘。

愤怒的情绪充斥着它的处理器，它用了比之前快了至少三分之二的速度完成了彻底启动，光屏投射出了它的3D形象，在制造人的眼前跳着脚叫道：

“你们竟敢给我关机！我从出生到现在只受过五次这样的屈辱，每一次！每一次！！都是你！！”

魏无羡漫不经心道：“初装七年，五次硬件升级，难道你不该是世上最幸福的机械？”

光屏里跳脚的小苹果动作戛然而止，单脚着地张牙舞爪的姿势配上它的大圆脑袋，看起来蠢得像某种早已灭绝的奇蹄目四足生物。

小苹果：“嗄？……升、升级？！”

它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制造人插起一块罐头黄桃，小心翼翼地喂到了主驾驶座上的银发少年嘴里，甚至还无微不至地用手指抹掉了少年唇边沾上的果汁，更不可思议的是，沾了果汁的手指又送回了制造人的口中，这串动作自然至极，令它产生了：

“我是不是视物系统出了问题”“要不就是我走错了房间”“我在这似乎有点多余”等一系列的思维反应。

制造人用一种比棉花糖还柔软的语调问：“甜吗？”

银发少年低声回答：“甜。”

制造人道：“那我待会给你切一盘。”

少年道：“不用，我自己来。”

制造人道：“你只会给自己切能量块！”

少年道：“比你浪费食物强些。”

制造人语塞片刻，道：“……好吧，如果你不肯给自己吃点好吃的，我就拒绝吃能量块以外的任何食物，包括……嗯……”

他冲少年眨了眨右眼。

少年瞥了制造人一眼，又立刻移开，他视线低垂，定在操作台上，看上去在认真地驾驶着潜行车——小苹果非常确定地判断他没有，少年的心跳加快，血压上升，耳朵附近皮肤很薄的地方红色上升了0.5个色度，尽管呼吸平稳，却比刚才频率快了0.21倍——少年淡然道：“你可以试试。”

制造人道：“上次你喂给我那半口就蛮好吃的，肯定是因为口感有所改进！”

制造人为了显示自己的决心，拿起盘子里一大块切好的能量块直接吃了起来，然而在极短的时间里变了脸色。

怎么还不赶紧吐出来？小苹果想，他喉咙附近的肌肉已经出现抽搐反应了……嗯？我什么时候有了透视功能和判断人类身体状况的功能？难道魏无羡这家伙没有像上次骗我关机那样，仅仅安装一个让他自己享受的局部控温器，而是真的给我的硬件升级了吗？！

它开始了对自己机体的自查，自查占用了它超过90%的内存，导致它的人工眼球映射出银发少年和制造人开始了一个长吻的镜头时，没有任何多余的内存对这个画面进行逻辑判断了。

四

蓝湛拽过魏无羡的领子，他的本意很单纯，藉着亲吻去勾魏无羡嘴里的能量块，一开始他趁其不备抢过来不少，但很快被对方觉察，开始了拦截防备，于是他的行动从突袭变成了拉锯战，两人的舌尖你来我往，你推我搡，勾勾缠缠之时泌出了别样的调味料，竟让难吃的能量块甜蜜的仿佛美味佳肴，那滋味莹润了连吃好几顿冷冻食物的魏无羡的味蕾，令他舍不得放开少年甜美的唇舌。

蓝湛支起身，从上方以一个侵略的姿势搂住了抚养人的脖颈，他在魏无羡的唇瓣间厮磨，在柔软的口腔内抢夺，直到把最后一点能量块夺回自己的领地，吞食一空，他才恋恋不舍地咬了咬魏无羡的下唇，终于把人放开。

魏无羡拍了拍蓝湛的后腰，他的脸颊还有点发烫，理智告诉他这样不行，他必须立刻开始用相对温和的办法，把有点想走歪路的养子拉回正确的方向，但是在他心里同时又有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很诱人，并且不断地劝诱着：

“他是你的，他的生命里只有你一个人，除了你，他还能去找谁呢？你明明也很喜欢他呀。”

独占这个人的想法充斥着魏无羡的脑海，他差一点就要被恶魔的果实诱惑了，心底某个隐秘的角落甚至还闪过了甜腻的花香、修长白皙的手指，甚至无数个清晨与夜晚，来自于少年身上的体温。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蓝、蓝湛……你……”

一面光屏猛然窜了出来，小苹果再次祭出了全息投影，它的脸上带着可疑的红晕，身上穿着一身恶俗的粉红色荷叶边小裙子，大圆脑袋上甚至模拟出了一对猫耳朵搭配，这和它墨绿色的机体摆在一起简直辣眼睛。可显然小苹果并没有这个自觉，它捏着裙角，扭捏道：

“魏、魏无羡……我现在相信你是天下最厉害的制造人、抚养人，同时也是我最棒的主人！AXXII芯片的感觉真是棒呆了，我感到浑身上下充满了最纯正的能量，我要送你一朵小红花，给你点一万个赞。”

魏无羡骤然清醒，他说不出是庆幸还是失落，赶苍蝇似地把小苹果的全息影像打散，斥责道：“知道我好还不赶紧滚过来轮班，驾驶程序和路线图已经装给你了，我和蓝湛都需要休息。”

被打散的全息影像很快又聚合重现，小苹果十分少女地转了个圈，道：“尽管你用词那么粗鲁，大度的我也勉强可以包容，现在我已经接管了控制台，你们可以离开了。”

魏无羡跟着蓝湛站起身，他打算让伤号睡舒服的折叠床，于是拖出薄被开始往地上铺，走在前面的少年忽然身体一歪，看上去马上就要摔倒，但是立刻扶着舱壁稳住了平衡，少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一直没有收起的折叠床边。

魏无羡看得心一疼，抱着被子走过去，道：“要不要……我陪你一起睡？”

蓝湛看着抚养人眨了眨左眼，往里挪了挪，反问：“不一起睡吗？”

五

晨曦从夜色的边缘渐渐铺满了整片平原，这是在人工都市M城里看不到的天然美景，经历了四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潜行车在僻静的丘陵落回了地面，它沿着并不宽阔的道路向东方奔驰，弯曲的道路前方，坐落着一个灰扑扑的小镇。

小镇叫YL镇，从远处看是摊平的一大片，仿佛从废墟里东拼西凑出来的低矮金属建筑，没有高层楼体，也没有空中运行的交通工具，它又丑又不起眼，却是东南部最大的二手机械交易中心，最棒的是这个交易中心，镇上有不会被系统记录的划卡器，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点数通过这些划卡器变成灰黑色，再经过层层倒手和洗白交到幕后的老板手中。

魏无羡因公来过这里几次，每次都是走马观花，直接下拍卖场，但是镇子不大，店铺密集得像集成罐头，就算没有向导也不用担心买不到想要的东西。

他身上带着积蓄的全部点数，总数不算多，但他并不打算去拍卖场购买昂贵的成品，仅仅需要补充一些基础零件罢了，除此以外，他和蓝湛还需要添置点小工具。

潜行车在地面上被切换成了节省能源的自动模式，在到达YL镇之前的这点时间，Pomme I头一次调用了新装入的“乔装改扮”程序，对魏无羡和蓝湛进行了面部掩饰。

它用阴影和极少的垫料加高了魏无羡的鼻梁和一侧眉骨，在鼻梁上点上许多灰黑色的小雀斑和凸凹不平的痘痕，仅仅用了三分钟，英俊的制造人就被它画成了一个斜眼加大酒糟鼻子的丑男，小苹果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赞叹道：

“喔，魏，你现在就像一个艺术品。”

魏无羡对着镜子照了照，深表赞同，道：“不错，作为一台机械，你在抽象派的艺术天赋已经登峰造极了。”

小苹果对等在一旁的蓝湛招招手，示意他坐在自己眼前，同时问道：“呃……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蓝湛道：“蓝湛。”

Pomme I很突兀地顿住了，它的人工眼球微微发出一圈光晕，在一阵轻微的震颤后，机体很快回复了原状，它仔细地扫视了一番，说道：“眼睛不是很好掩饰，可能要费点力气。”

魏无羡兴致勃勃道：“不要紧，材料还有很大一盒，你可以尽情发挥。”

三十分钟后，潜行车在YL镇角落的一座无人停车场停了下来，车上走下了一个黑发斜眼的高个子丑男，接着是一个有着蓝色长发的仿真人偶。人偶栩栩如生，皮肤仿佛上好的白瓷，尽管它的右半张脸被人为地损毁了，可瑕疵反倒更加衬托出了它的精致和美貌。

魏无羡低声嘱咐道：“待会尽量少说话，除了简单应答不要说任何长句子。”

蓝湛问：“为什么Pomme I刚才会对我进行认主？”

魏无羡笑了起来，道：“挺好的，别看Pomme I总是做蠢事，但是它有最全面的辅助程序，装上武器系统之后就是一台披着研究型机器人外皮的保镖了，只要我们在一起，认谁当主人，有什么区别吗？”

蓝湛握住了魏无羡的手，暗蓝色的瞳孔看起来欲语还休，他问：“那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魏无羡的心跳漏了半拍，有色瞳膜伪装出来的蓝眼睛是那么的深邃动人，杀伤力大得几乎令他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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