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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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前童话九则(三)

目录

1月15日 甜饼

1月16日 地缚灵

1月20日 鬼火

1月22日 饭纲

1月23日 起尸

1月24日 小绅士

1月25日 真言咒

1月28日 瑞兽

1月30日 海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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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废话:

1.为了避免只吃忘羡的小伙伴们的不快,之后的睡前童话会分成两组,用不同的tag发。

2.基本每天都会讲,但是有些故事有点平淡,就不收录在合集里啦,只贴出一部分比较满意的精选。

3.每则故事独立成篇,适合睡前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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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

甜饼

北方的小镇上,有这样一位点心师父,他做的小甜饼美味极了,每天下午四点,沁着牛奶的馨香就会飘满整座小镇,镇子上的姑娘们和孩子们,都会兴高采烈地在甜品店门口排起长队,而小姑娘们不仅仅是等着购买好吃的甜点,也为了看上那位糕点师傅一眼,毕竟像他这么能说会道,又时常挂着爽朗微笑的英俊少年,在这个镇上可真是不多见。

夜晚,糕点师打扫了店面,柜台里只剩下几块碎掉的小饼干,他把饼干用油纸包了起来,打算当明天的早餐。

临睡前,他美美地洗了个澡,温好的牛奶摆在窗边。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发现一只漂亮的白猫,就蹲在牛奶杯的旁边。

白猫的脖子上系着一根浅蓝色的丝带,慢条斯理地梳理着爪子上的毛,它身上干干净净,看起来十分优雅端庄。

糕点师用毛巾擦了擦湿淋淋的短发,笑着问:“晚上好,小猫,你看来像是被娇生惯养的家猫,是晚餐没吃饱吗,想喝牛奶?那就不要客气呀,请。”

白猫用低沉的“喵”声回应,这才缓步走近了杯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糕点师看着稀奇,干脆把收起来的甜饼干也拿出来,放在盘子里摆到白猫的身边。

白猫歪着头看了一眼,低头嗅了嗅,饼干上带着牛奶和黄油的味道,香甜极了,它试着吃了一小块,发现味道不错,于是满意地咕噜了一声,将整盘都吃掉了。

糕点师支着下巴,看着白猫把牛奶和饼干吃得一点都不剩,他想摸摸白猫的头顶,又怕吓着它,只好坐在旁边安静地看。

白猫吃饱喝足,细致地舔净了脚爪和脸边的奶渍,缓步走进了糕点师,它像人一样对着糕点师微微躬身鞠了一个躬,又伸出白爪子悬在半空。

糕点师伸出手指,点了点白猫的爪尖,白猫“喵呜”一声,转身跳上窗台,离开了。

从那天起,每个周六,白猫总是会来拜访糕点师,它总是品尝完糕点师特意留下的甜饼和牛奶,再彬彬有礼地行礼道谢。

有一天,白猫叼来了一封信。

信上盖着国王的印章,内容是国王将在一个月后举办一场甜品大赛,胜利者将成为国王钦点的御厨。

糕点师问白猫:“你觉得我有资格参加这场比赛?”

白猫把脚边的小碟子拍打的啪啪作响,发出一连串急促的低叫,似乎再说:“你不仅有资格参赛,甚至会得到冠军。”

糕点师受了鼓励,参加了甜品大赛,果然像白猫说的那样,轻而易举获得了冠军。

他受了封赏,换上了崭新的衣裳,被几名随从簇拥着,走进了王宫旁边的宫殿。

一个白衣的俊美青年站在门口,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根浅蓝色的丝带,青年彬彬有礼地冲他欠身,道:“晚上好,今天是周六,希望能像往常一样,尝到你亲手制作的甜饼。”

 

1.16

地缚灵

灵子在这个古老的屋敷里已经居住了第十五个年头,今天,是她结婚的日子,可她躲在黑暗的仓库里迟迟不肯出来,大家都觉得她很怪异,常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可她才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老屋子里,住着一只地缚灵。

那只地缚灵穿着一身缟素的襦袢,手腕与脚踝上牵着几条细细的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穿过仓库的地面后不知所踪。它不像孤魂野鬼那么狰狞可怖,长相反倒俊秀得要命,就算地缚灵的神情像冰一样冷,却依然轻而易举的打动了灵子的少女心。

她跪在那只地缚灵身旁低声痛哭,伤心地倾诉着阴阳相隔的爱意,又发泄着对婚约的不满,仓库外震天的敲门声似乎根本听不见。

地缚灵数十年没变过的面孔终于有了一瞬间的动容,它头一次开口对灵子说:“出去。”

灵子很惊讶,问:“什么?”

地缚灵说:“我对你毫无爱意。”

灵子不死心地问:“我不信,如果你有什么心愿,我拼了命也愿意替你达成!”

地缚灵微微垂目,纤长的睫毛好似蝶翼,落下两片好看的阴影。

它答道:“五十年前,你的曾祖父曾答应替我找一个人,他……很好看,喜欢逗你这样的小姑娘玩,应该至少擅长一样乐器。”

地缚灵形容这个人的时候,冰冷的表情仿佛灵动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一种怀恋。

它一定很爱那个人,灵子伤心地想着。

地缚灵说:“为了找到他,我告诉你的曾祖父几处宝藏的地点,好让他有足够的金钱,他用那笔钱开了酒坊,忙于经营,所以……一直没有找到他。”

灵子知道它说的是事实,曾祖父挖出的宝藏是整个家族的第一桶金,她家的生意也是从酒坊开始做起的。

地缚灵说:“三十年前,你的祖母也这么问过我,她说自己相貌丑陋,无法出门找人,我就给了她一本书。后来,她……忙于指导未嫁女梳妆打扮,所以……也没能找到他。”

曾祖母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即便年华不再,她的配饰和妆容永远那么地精致,她在十六岁之前默默无闻,从某一天起忽然一鸣惊人。

灵子听了地缚灵的故事,羞愧得满脸通红,她已经没有颜面在对它诉说自己的心意,于是只好抹了抹红肿的双眼,对地缚灵深深拜了一拜,说:“您的心愿我已经知道,我会竭尽所能帮助您寻找。”

灵子擦掉眼泪,出了仓库门,她重新整理仪容,迎来了入赘的丈夫,成为了这一代的女家主。

她挂出高额的悬赏寻找地缚灵口述的那个人。

许多人慕名而来,却被轻而易举拆穿了谎言,赶出了屋敷。

三年了,没有人获得这笔高额的赏金。

灵子向地缚灵致歉,高耸的肚子令她的步子有些蹒跚。

她说:“实在对不起,今年我没有精力替您寻找那位……先生了。”

地缚灵颔首,答道:“无妨。”

过了几个月,灵子生了个男孩,起名叫婴。

婴生下来的时候唇角天生上翘,从来就不会哭也不会闹,只会嘻嘻地笑着。可是他的身体很虚弱,看过的大夫都连连摇头,说这个男孩或许活不了了。

灵子万般无奈,只好在夜晚偷偷抱着婴去找地缚灵。

奇怪的是,婴一见到地缚灵就停止了笑,拼命从母亲的怀里挣脱出来,灵子从没想到一个还没满月的婴儿的气力能有这么大,一不小心松开了抱着他的手。

好在婴儿没有掉在地上,地缚灵挣脱了锁链,把他接住了。

婴抓着地缚灵的袖子,泣不成声,他的哭声响亮极了,一点也没有之前虚弱的样子。

灵子看着地缚灵好似珍宝一般抱着自己的孩子,她知道,那个人,找到了。


1.20

鬼火

蓝家的二公子聪颖过人,十四岁便拜了天下第一的琴师为老师,每天卯时初便要出门,翻过两座山,抵达琴师隐居的小镇,而他学完了琴,又要披星戴月地原路折返,回到家,最快也要卯时末了。

琴师心疼他小小年纪,每日赶路辛苦,主动提出可以空出一间厢房,让蓝二公子暂居,直到艺成出师为止。

蓝二公子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认真道:“父母在,不远游,请恕弟子执拗。”

他坚持己见,琴师为他这份孝心叹服,于是也不再勉强。

时逢仲夏。

蓝二公子学完琴,与几位师兄讨论了一会心得,用了些点心,时间已有些晚了,于是背着琴,匆匆往回赶。

山路曲折,有虫鸣鸟啼,风声飒飒,气温也远不像白天那么热,二公子走得快,边走边想着琴师白天教习的乐理。

他翻过半座山,路过一片坟茔,这条路早已走得熟悉极了,因此也不会觉得害怕。

一团橙红色的光团,摇摇晃晃挡住了他的路,二公子向一边闪了闪,试图绕过光团继续走,可光团了立刻也向旁边跳了半步,仍旧不依不饶地挡在前面,他向左,它也向左,他向右,它也跟着向右。

二公子站住了,问:“为何阻我?”

光团闪了闪,绕着他转了一圈,从他的背后穿到胸前,往前跳了几步,猛然坠到了接近地面的高度,最后噗地一声变成两半,过了好一会才浮起来。

二公子沉吟片刻,问:“前方有险路?”

趴在地上的光团倒也不急着合二为一,而是立刻跳起来,在二公子身边跳跃腾挪,欢脱得像两只小兔子。

二公子道:“多谢,告辞。”

他转身向另一条远些的路走,那光团却绕着他转了一圈,跟了上来,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黏黏糊糊不肯走。

有了这团火在,即便不用灯笼火把照明,山路上的沟沟壑也能勉强看得清了。

二公子默许了光团跟随,直到他又翻过一座山快要进镇子了,那团火才依依不舍地蹭了蹭衣角,噗地一声消失了。

从那天起,二公子晚归,总能碰上这一团火。

时间一长,或许是沾染了阳气,那团火也渐渐产生了变化。它原本是混沌不清的团子,竟变得越来越像人,只可惜它圆溜溜的只有一个脑袋,头发也是像火苗似地往上飘,按理说,一个人头飘在半空,该是毛骨悚然的事,但这个团子红彤彤的一撮,怎么看都像是火焰里长出了人的五官,而那面目竟然十分俊俏,圆溜溜的眼珠看上去灵动极了,不仅不可怖,反倒颇为可爱。

又过了一阵,光球学会了讲话,走夜路的二公子再也没了片刻的清净。

“诶,你的眼睛颜色怎么那么浅,看得见东西吗?想必是看得见,不然就该柱根拐杖!”

“小公子啊,我早就想问啦,你这把琴那么重,天天背着不嫌累吗?”

鬼火球绕着他上下左右转,过了半天也没得到回应。

“喂,你为什么不睬我?”

二公子不理会。

鬼火球哼唧一声,道:“……不睬就不睬,你长得美么?”

它气呼呼飞远了几步,过一会又飘回来,道:“行吧,你生的这么美,我就勉为其难包容一下。”

又过数月,鬼火球长大了点,更加口齿伶俐起来。

鬼火球道:“断掉的路已经修好了,咱们可以走那条近路,不必绕得这么远了。”

二公子:“喔。”

鬼火球道:“可喜可贺,我缠着你的时间要变短了,想必你会很开心。”

二公子道:“不会。”

鬼火球道:“不用勉强啦,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十分讨厌我。”

二公子脚步骤停,他垂下眼睫,沉吟不语。

鬼火球道:“别呀,说两句又不理我了,就算惹你不高兴,就算你平时不怎么搭理我,我总是忍不住想要和你搭话的。”

二公子否认道:“不是。”

他伸出手指,冷冰冰的脸上似乎挂着一点笑意,他戳了戳鬼火球鼓起来的脸颊,道:“我可以一直走远路。”

 

 

 

1.22

饭纲

古时候,山梨县附近有一个姓鬼木的世家,养着七十五只饭纲狐,不仅家业繁盛,并且时常帮助周边的区域的人们镇邪驱鬼。

鬼木家的每一个子弟在年满十四岁的时候就会被带到供养饭纲的鸟居,若是刚巧被狐王看对了眼,便能领得一只新生的饭纲护命保身,但相对的,这名子弟就要开始修习阴阳颠鸾之术,成年后更是需要守护家族的门庭。

这一代本家的小公子名婴,他天资聪颖,七岁便能将诗经倒背如流,家主见他有能,有意栽培他,就专门请了厉害的老师前来指导,可教了不过半年,便被气得愤然而去。

婴公子讨厌束缚,最烦循规蹈矩,每天爬树捉鸟不亦乐乎,到过了舞勺之年,常常逃了族学,去和街头巷尾的小子们厮混,每日以收集志怪偏门的小册子为乐。

隔年,十四岁的少年共有三名,包括婴公子在内,一起沐浴更衣,梳洗一新,送进了鸟居。这几名少年将在鸟居里同七十五只饭纲同吃同睡,度过三日,直到最后一天,由狐王进行选拔。

婴进了鸟居,只见三米高的挑高敞梁,从窗到门,从房梁到桌下,到处都是毛茸茸的大小饭纲狐。这狐与平时常见的野狐颇为不同,最大的体长不过一尺而三寸,尾巴却差不多和身体一般长短,纤长却极细,可以钻进竹管里随身携带,而最小的则仅有人的手指长短,弯折一圈仿佛一个绒绒的小环。

三人对着屋子正中的狐王供奉深深一躬,道:“第六十九代弟子搅扰了。”

铜像背后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道:“免礼,自便。”

这声音极其好听,婴公子眨巴眨巴眼睛,忍不住想瞅瞅声音的主人,他勾着头看,那铜像后面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于是干脆又一鞠躬,找理由道:“请问该如何‘自便’,我们来之前,长辈吩咐一切听从狐王的指示,却从没想过怎么‘自己’‘随便’呀。”

那声音的主人沉吟了一番,道:“静坐即可。”

三个人互相并不熟悉,就依照狐王的指点各自寻了一个角落坐下。

婴公子找了个离狐王铜像最近的矮几案坐下,坐姿却极其不端,他斜着身子支着腿,又用下巴枕着胳膊。几案边本来蹲着几只半大的小饭纲,都偷偷摸摸地眨巴着黑豆似的小眼睛观察他。

婴公子被看的浑身不得劲,便装作不知情,过了一会,出手入电,猛地弹上靠过来灰饭纲的脑门,那灰色的小玩意吓得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肚子鼓鼓囊囊变成一只胖球,又发出威胁的低叫声,呲呲呲呲地,逗得婴公子前仰后合地笑。

婴公子找到了乐趣,反身把另一只黄饭纲捉在了手中,他拎着那狐的尖嘴,好不让狐狸发狠咬到他,那狐狸扭来扭去,在他手腕上盘成一个手环,煞是好看。

正在婴公子玩的不亦乐乎,猛然手腕一痛,一只好似冰雕雪刻的饭纲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狐比其他的饭纲都大上一圈,眼型微微上挑,上下都有浅红的眼线,在眼尾合二为一,高飞入鬓,而瞳孔浅薄,像琉璃一般晶莹剔透。

狐竖起身,行为举止和人几乎一般无二,道:“再胡闹,就滚出去。”

婴公子一看这狐,不知为何,心里一阵喜欢,不由自主往前倾身,道:“你就是狐王?那你可得看紧了我,你不盯着我,我肯定手痒,忍不住就想去逗那些小毛球呀。”

狐沉吟一番,从怀里摸出一卷书,那书卷一开始明明不足米粒,拿出来立刻迅速变大,最后变成普通的尺寸,狐把书卷丢了过去,道:“抄。”

婴公子翻开一看,标题写着:《领养饭纲之三千规》,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迎面便是“不许大声喧哗,不许主动搅扰狐,不许坐姿不端,不许……”

婴公子看得头昏脑涨,惊诧道:“你看起来对我无意,必然也不喜欢我带走你的族人,为何又要让我抄书?!不抄!”

狐冷冰冰道:“要么抄,要么走。”

婴公子道:“那我走了。”

狐道:“你敢!”

婴公子刚刚起身,又被狐爪尖劈出来的闪电吓唬了回来,他双眼发光,恨不得整个人都扑到狐的身上,问道:“刚刚那一招,如何做到的?能不能教我?!”

狐瞥他一眼,又看一眼书卷。

婴公子立刻会意,道:“我抄,我抄还不行吗!”

第二日,婴公子从睡梦中醒来,另两个同族似乎已经开始和周边的小狐狸们互动,再看自己,抄了半卷书,身边半丈之内,除了冷冰冰的狐王,连根狐毛都不剩,这让他颇不平衡。他眼珠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只竹笛,吹起一支小曲儿,他吹得婉转动听,鸟居里的所有小狐狸都支起了耳朵听,又过了一会,几只火红色的饭纲慢慢靠了过来,那火饭纲本就擅长辨声,对乐音自然也很敏感,而竹笛也是火饭纲们最喜欢的居处之一。

婴公子吹得正起劲,竹笛却忽然被夺了去,乐音戛然而止。

狐王道:“走开。”

火饭纲们一哄而散。

婴公子一挑眉,想着自己还有求于狐,便不跟它计较。

狐王脚爪踩着竹笛,又道:“不许吹给它们听。”

婴公子揶揄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呀,你若不是狐王,我真以为你看上我,非要跟我走了呢。”

狐王看起来有一丝不快,强调道:“不许吹给它们听!”

第三日,狐王趴在婴公子身边小憩,婴公子抄一会书,瞅了瞅它,总算回过点味来,微微一笑,奋笔疾书。

等狐王醒来,婴公子趴在书卷上,呼吸匀称,似乎睡着了。

他手边放着一页纸,上头画了一只雪白的饭纲,灵动轻巧,极具神韵。

狐抽出那张纸,瞅了又瞅,郑重地收进了怀里。

婴公子趴着偷偷地笑了。

第四日,狐王叼来一支紫玉竹节,当着鬼木家主的面,放在婴公子的手心,又化作一阵清烟钻进去,住下了。


1.24

小绅士

从前有一座很大的庄园,庄园的主人是个大贵族,只在夏季的时候带着家人来这里避暑。

魏无羡是这座庄园里仆人的儿子。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小绅士的时候,才刚满五岁,正蹲在郁金香花丛边上肥沃的黑土地里推玻璃球。

小绅士穿着绣了金边的小皮靴,飘逸轻软的绸衬衫把他衬得像瓷一样白,他的腰杆挺得那么直,即使从马车上跳下来也优雅到了极致,他的臂弯里挂着叠放整齐的外套和小手杖,走起路来又稳当又端庄。

魏无羡看得目不转睛,天生上翘的唇角弯成了好看的弧线,他连滚带爬地走上去,对小绅士摊开手心,道:“玻璃珠儿,分你一半,陪我玩好不好?”

小绅士微微蹙眉,向后退了半步。

魏无羡不明所以,顺着小绅士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他的布衣服打着补丁,沾了黑乎乎地泥巴,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魏无羡有点不好意思,把手心里最好看的玻璃球使劲擦了擦,又一次递了过去。

小绅士摘下手套,似乎要去拿,魏无羡却被赶来的男仆们拉走了。

每年夏季的两个月,庄园里非常的热闹,所有的男仆和女仆们都要早早开始准备晚上的宴会,尽管父母忙得无暇顾及自己,夏季仍旧是魏无羡一年里最喜欢季节。

因为小绅士会来。

过了几年,魏无羡长大了点,可以做些浇花、除草之类简单的活计了,尽管童工的酬劳非常低,但是只要能换来填饱肚子的口粮,男仆们总是乐于让自己的孩子们早早开始工作的。

尽管还不能进到房里,但在花园也有可能遇到散步的主人们。

魏无羡被要求穿上整洁的背带裤和格子衬衫,遮阳的草帽在见到主人的时候必须脱下拿在左手里。

他知道小绅士住在二楼邻近花园的房间里,每天清晨浇完花,他就挑出最漂亮的一支,顺着烟囱爬上二楼,摆在窗台上,这样,小绅士起床后打开窗子,就能闻到好闻的花香了。

他持续地送了两个礼拜,刚开始总能在窗台上看到干枯的花朵,过了几天,干枯的花朵不见了,在摆着花的地方会用油纸包着一块糖果,或者是一块曲奇饼干,这令魏无羡乐开了花,心里美滋滋的像浸了蜜。

夏初的时候是蔷薇,夏中是玫瑰,夏末是郁金香。

魏无羡咬着紫色的郁金香爬上了窗台,放着点心的小篮子里面空无一物,他有点不习惯地挠挠头,把郁金香放进篮子的瞬间,窗户里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魏无羡一愣,顺着那好看的手往上看,小绅士穿着长睡袍和白色的毛绒外套,长长的睫毛又卷又翘,他垂着眼,和魏无羡对视,道:“今天,我们回去了。”

魏无羡眨眨眼,有点发愣,道:“……喔,那、那我明天就不来了。”

小绅士道:“你叫什么?”

魏无羡道:“我叫魏无羡,您可以叫我阿羡,阁下。”

小绅士道:“……明年见。”

魏无羡双眼闪着亮,道:“好!”

春去夏来,魏无羡十二岁了,他长得俊俏,被管家看中,穿上了立领衫,被允许做一名引路的门童。

于是小绅士从马车下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笑嘻嘻的魏无羡。

小绅士低声对自己的父亲、庄园主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随即走了过来,对魏无羡道:“你愿不愿意跟着我?”

魏无羡心里窃喜,又立刻想起了管家的嘱咐,连忙毕恭毕敬道:“只要是阁下的意思,整个夏天,我都会为您服务。”

小绅士说:“不只是夏天。”

魏无羡:“啊?”

小绅士:“跟我首都,一直跟着我。”

魏无羡睁大双眼,瞠目结舌:“啊?”

小绅士道:“记住,我叫蓝湛,跟上。”

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正巧魏无羡快步跟在身后,没刹住,一头撞进了蓝湛的怀里。

蓝湛随手把外套和礼帽丢给了他,又似乎露出了一个一闪即逝的微笑,道:“别忘了每天早上的花。”

魏无羡点点头,认真答道:“好。”


1.28

瑞兽

从前有座山,山上最高的山峰叫缥缈峰,峰顶有一座道观叫云深不知处,观里住着两个玉一般漂亮的小道童,哥哥叫玄涣,弟弟叫玄湛。
兄弟二人的师傅虚仁子早在十年前羽化登仙而去,留下一萧一琴,一书一剑,嘱咐两个弟子安心修炼,待渡过七元劫数,便也能飞升上界,师徒重逢了。
玄湛刚刚闭过生死关,金丹大成,便要去拜兄长玄涣,却见一纸鸢自动飞到他手里,打开一看,原来玄涣收了朋友的求助,下山除妖去了。他掐指一算,后山药园的几株仙草早已够了年份,该采摘了,就换了短打,收拾好背篓锄头,也不用术法,沿着山路缓缓向药园行去。
适逢隆冬,大雪初晴,缥缈峰素妆皑皑,天气虽冷,却冻不着正阳之体的玄湛,尽管他健步如飞,但四下景致静谧安宁,沁人心脾,他向来冷若寒霜的神情也不由得稍稍有些放松。
走到一处背风山窝,五感聪敏的玄湛猛然驻足,他小心翼翼靠近一个鼓起来的小雪包,拨开积雪,又用小铁锹把下头的冰缝撬大,最后伸出手,拎出一个仅有两个指节长短的小东西来。
那小东西浑身透粉,覆着一层稀薄的白绒毛,被冻得瑟瑟发抖,奄奄一息,除却玄湛拎起来的时候微微挣扎之外,再无其他动作。它努力想发出点叫声来,实际却微弱的几近于无。而玄湛得手心极暖,小东西伸出细细的爪尖,努力想靠着手心近一点。
玄湛把小东西丢进怀里揣着,也顾不上欣赏什么景致,运起缩地成寸的术法,眨眼间已经到了药园。他快手快脚低采了不少补血换阳,续命救伤的灵草,转身就回了云深不知处。
小东西的命不仅保住了,还因为被灌下太多仙丹妙药,开了灵智,算是因祸得福。玄湛戳了戳拼命往自己身上爬的肉粉色毛团,道:“如今你可是羡煞旁人了,就叫你阿羡罢。”
过了数天,阿羡身上的绒毛蜕去了一部分,眼睛,爪子,脚爪附近开始生出黑灰色的被毛,而剩下一部分稀稀拉拉的白毛之间也长出了新的,变得浓密起来,覆盖住了娇嫩的皮肉。而它四肢却仍旧短小极了,与其说是在床铺上爬行,倒更像是在被褥之间滚来滚去。
再过一月,尽管已经开春,天气仍旧寒冷,每当玄湛在室内调息打坐,阿羡无论在任何一个地方,必然挪动它圆滚滚的身体,爬到玄湛腿上趴下,一边汲取着纯阳之体的温暖,一边借机蹭些修炼时从玄湛体内溢散出来的灵气。 玄湛心中明了,却不点破,反倒修炼几周天后,特意多渡出些灵气来,填鸭似地塞到那副圆润堪比汤团的小身板里去。
又过半年,阿羡的头骨越长越圆,乌溜溜的眼睛围着一圈下垂的黑色块,与黑耳朵黑爪子黑脚爪相对的,它其余地方的皮毛洁白似雪,对比鲜明,看起来明明憨态可掬,可那越长越庞大的身躯,和每晚不屈不挠地往玄湛肩上爬的行为,令小道童越发感到压力山大。
玄湛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对熊猫羡说道:“你已长大,不可以再往肩上爬。”熊猫羡发出哼哼唧唧的叫声,用大前爪把床挡拍得啪啪作响。玄湛道:“不可胡闹。”熊猫羡道:“嗷!哇哇!”玄湛叹气,让步道:“你可趴在我膝上,或倚着我。”熊猫羡的大脑袋蹭了蹭玄湛的胸口,道:“嗯。”
再过数十年,玄湛在枯原结婴,落九天神雷,守洞的是一小山大小的巨兽,拿兽圆耳尖嘴,象鼻犀目,牛尾虎足,正是吉兽驺虞,只见它出爪如风,划过处雷消电散,心魔退避,不过数个时辰,山门洞开,金光大聚,丹散婴成。
小道童玄湛,从洞中缓步而出,他每走一步,形貌便长大几分,他走了足足十八步,变为一名长身玉立的青年,那一身白衫把他衬托的好似天人,琉璃色的双眸更是润泽晶莹,他伸出一指,在那猫熊额心画一道符,一滴心头血化入了额中。白云从无中生有,烟气霭葱茏蔓延,陪伴小道童数十年的熊猫化成一缕青烟,散开又聚合,在神兽所站的地方,现出一个黑衣的小童。
那小童扎着双总角,肤如凝脂,目如星子,微微下垂的眼尾带着一抹浅脂红,唇角天生带着笑。他黑衣袖子颇长,指尖还带着猫熊的锋利指甲,他伸手便扯过玄湛玉白色的阔袖,笑道:“阿湛!你化了元婴竟这么好看,不知我何年何月才能长成啊。”
玄湛一甩拂尘,从袖中摸出一本小册,递了过去,道:“化了人,便能修炼这本功法,很快。”阿羡接过小册,翻了翻,上头密密麻麻歇着蝇头小字,霎时头昏脑胀,甩了回去,道:“若是要练这个,我还不如借着当你的坐骑呢!”玄湛颔首,道:“未尝不可。”
至于这个未尝不可,究竟是如何的不可,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完)

 

1.25

学生

帝国神学院有九成九都是贵族学生,剩下的零点一成,其实只有一个人,这个人是通过一百个郡县联考的第一名,不仅享受学费全免,甚至能够拿到一比相当丰厚的奖学金,足以支撑他的学习与生活,但是与优厚待遇相对的,这名学生也会承接一部分学校指派的任务。

魏无羡不算是个好学生,偏科严重,驱魔和法术类应用技能全部超优秀,然而一旦涉及到理论就全军覆没了。

当蓝忘机第一次见到魏无羡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张全是红叉的卷子和导师脸红脖子粗地互怼。

魏无羡道:“魔量也是能量,既然已经被产生,为什么不能想办法加以利用?多浪费?!这道题我自认为写的很好,就算与你的理念不合,也不能倒扣我二十分。”

对面的导师似乎快要被气得昏过去了,指着魏无羡的手指颤抖得不像样。

导师道:“你、你……你!你简直大逆不道!成何体统!如果不是你是圣光纯血,我一定以为你被恶魔俯了身!”

导师的白胡子撅得老高,和乱蓬蓬的头发一起衬得他越发可怜。

蓝忘机不露声色地插到魏无羡和导师之间,微微鞠躬道:“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导师道:“……你、你!你替我好好管教他,务必要让他在三个月后的补考中及格!”

蓝忘机一愣,还来不及反驳,站在他身后的魏无羡却抢先出了声:“嗄?什么?不要!”

导师道:“不及格,我就把成绩单用魔法阵传给江厌离。”

魏无羡仿佛一只魔法气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垂头丧气道:“喔。”

第二天,图书馆。

蓝忘机拿着一小摞羊皮纸拷贝,上面是工整的手写字,还用萤火虫法术标出了重点,摆在了翘着腿的魏无羡面前。

魏无羡咬着魔杖东扭西晃,他看了看蓝忘机廉价棉布的白衬衫,又瞅了瞅他那人胸前小翅膀加云彩的胸针,道:“平民生?……你就是那个蓝忘机?”

蓝忘机点点头,很淡然地坐在了旁边,拿着羽毛笔道:“夏天的补考我没参加过,但是出卷的老师这十年出过的题目都摘抄在这里,熟记它们,及格没有问题。”

魏无羡身子一歪,道:“这么一大堆,背到个什么时候啊!”

他拿起其中的一张,哼哼唧唧念道:“……光为什么是白魔法唯一的供能体?当然是因为用白魔法的人从来没考虑过用其他供能呀?!”

蓝忘机道:“因为光是光明神赐予之物,这道题的正确答案一共有379字,用对15个关键字就可以获得满分,分别是,神赐,光循环,秘能,唯一性法理……”

蓝忘机的声音低沉,读书的声音仿佛大提琴,魏无羡忍不住渐渐听得专心,又不由自主顺着修长的手指去看声音的主人,那人皮肤白的好像牛奶,纤长的睫毛遮住了琉璃色的双瞳,让他看起来既端庄又优雅。

等到蓝忘机读完,问:“记住了?”

魏无羡还沉浸在低音里,下意识回答道:“记住了。”

蓝忘机道:“接着是第二题……”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蓝忘机收起了羊皮卷,道:“今天先到这里。”

他干净利落地站起身转身就走,魏无羡伸出手,来不及抓住他的一片衣角。

魏无羡道:“诶?蓝忘机,等一下,喂!等一下啊!”

蓝忘机顿了顿,问:“何事?”

魏无羡坏笑道:“你觉得图书管理的那个姑娘好看不?腰细屁股大,走起路来,啧啧~”

蓝忘机脸一黑,大跨步走了,再也不睬魏无羡一句。

第二天,二人又约在了图书馆。

蓝忘机问:“昨天的问题都记住了吗?”

魏无羡道:“嘿,你考考我呗,随便来,保证对。”

蓝忘机问:“魔法共有几大类?”

魏无羡道:“白魔法,黑魔法,禁咒。白魔法有光、水、木、火、风五大类,黑魔法有死亡、暗、空间三类。”

蓝忘机问:“魔药学的起源?”

魏无羡道:“植物里聚集了魔法能量,通过提纯加以利用和储存。”

蓝忘机问:“复活咒为什么被列为禁咒?”

魏无羡道:“从灵魂体不纯,混入了另一个世界的杂质,会与这里不相容,造成复活体的恶性症状。”

蓝忘机又考了几个问题,点点头,道:“既然能一天记住,为什么不能一次考过呢,你根本毫无学习之心。”

魏无羡忍不住向前倾身,道:“话不能这么说,写在书上,我看了就想睡觉,可是你教得好,既有条理又有重点,我听你说一遍就懂了,尽管书里的说法我不能完全赞同,可是记关键字这个办法还是好用的。”

他越说越起劲,打了个响指,道:“诶,我说蓝学长,能不能分享一下,你怎么能把‘魔法史’和‘古代史’也考到超优级别的啊?全科超优也太厉害了吧!”

他双目熠熠生辉,看起来兴味极了。

蓝忘机微微垂目,道:“熟能生巧。”

魏无羡道:“等我补考过了,我要请你吃饭,带你去喝酒,唔,我知道有一个小酒馆,里面的舞娘和啤酒都特别够劲儿!”

蓝忘机道:“不用。”

魏无羡道:“别客气呀,我占用你时间这么久,总要让我意思一下的。”

三个月后的考试顺利及格,蓝忘机立刻和魏无羡划清了界限。

魏无羡心里不爽,上课写写画画,羊皮卷被折成了纸飞机,附着魔法晃晃悠悠地飘过三层楼,飞进了另一侧的教室里,最后落在蓝忘机的面前。

蓝忘机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一个小人骑着……另一个小人,他愤怒地把纸一卷,丢在一边。

魏无羡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导师气的让他去门口罚站为止。

大清早,魏无羡从房顶倒挂下来,敲特勤平民生阁楼的窗,等蓝忘机开了窗,他就往房子里丢沾了露水的花瓣,又用魔杖使了个风咒,把屋子里掀得乱七八糟。

傍晚,魏无羡和一群同学搭肩搂背准备溜出去喝酒,看见蓝忘机迎面走来,立刻丢开狐朋狗友,凑了上去,道:“诶,你去哪儿?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玩?”

蓝忘机目不斜视,径直向前走。

魏无羡无视身后喊他的声音,跟着蓝忘机一路走,道:“诶,别不睬我呀,你看我一眼呗,就算你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老这么摆架子呀!”

蓝忘机停下来,问:“那你为何缠着我?”

魏无羡道:“喜欢你呗!”

蓝忘机似乎一僵,道:“不要开玩笑。”

夜风轻拂过蓝忘机的银发,月光下似乎带着一层浮光。

魏无羡微微仰头,重复道:“没开玩笑,你可以对我用真言咒。”

蓝忘机的薄唇微抿,耳朵尖浮起了一层浅浅的红。


 

 

1.30

海盗
魏无羡是这片海域的霸主,他在一个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夜里诞生,夷陵号就是他的家。他的血脉来自于一个古老种族——泉先,承载着几千年溶于骨血的记忆传承,令他在这片浩瀚的海面上无往不利,无战不胜。
风和日丽的时候,魏无羡会披上他标志性的黑海狸皮大衣,倚靠在夷陵号二层的桅杆边上,用玳瑁角笛吹起婉转悠扬的小调,他腰间配着漂亮的长柄剑,火红色的坠饰在海风的吹拂下摇摇晃晃,发出轻轻的碰撞声。
这个时候,他的副船长,那个永远冷冰冰的高个子黑发家伙,总会恪尽职守的替他守着舷舵。
魏无羡瞟了一眼他的大副,那个黑发的青年有着浅琉璃的瞳色,卷翘的长睫毛在眼下落出漂亮的蝶影,尽管大副和他一样风吹日晒,肤色却仍旧像他们初次见面那么的苍白。而每当他的大副端着架子,冷冰冰地反驳他那些荒诞不经的提议,他会浮出一种难以形容,非常微妙的感觉,有点痒,有点酥,好像宁大猫用爪子不停地挠,不难受,反而很惬意,令他欲罢不能,忍不住说出更多胡搅蛮缠,毫无章法地胡言乱语。
比如现在,他说:“呐,蓝湛,你说,要是把宁大猫的尾巴拴上扫帚,丢进下舱管道,让它爬一圈里头不就干净了?!嘿,我可真聪明。”大副目不转睛,道:“不行。”魏无羡道:“为什么?”大副道:“会卡住。”在甲板上摊成一块饼的宁大猫动了动耳朵,发出一声模糊的猫叫。
魏无羡道:“你又不是它,你怎么知道它会被卡住?”大副瞥了他一眼,不回答。魏无羡一手扶着刀柄,一脚踩着木箱,凑上去,道:“啧,这个时候你不是该说,'你又不是我,你又怎么知道我知不知道它会被卡住呢?'”他学大副的语调非常像,把那股一板一眼,循规蹈矩的语气完全模仿出来了。大副眼皮也不抬,开口,而这个时候,魏无羡双眼睁大,盯着他的口型,也抢着拍子同时说道:“无聊。”
两个人的声音叠在一起,仿佛是从一个人嘴里说出来似的。大副总算微微蹙起了眉,略带责备地看着魏无羡,道:“船长。”魏无羡挑眉,整个人几乎凑到了大副的身上,道:“嗯?什么事?”大副伸出两根手指,尽量减少接触面的,拎起了那件黑海狸皮大衣,向舱内一甩。魏无羡“嗷”的一声,向外套丢向的方向飞扑,他非常敏捷的捞住了自己的宝贝,令它免于遭受沾满尘土的命运,可就在他离开的瞬间,舱室的门“砰”地被从外面反锁了。
魏无羡回来的时候叼着半根鸡腿,他打算给自己的大副加个餐,于是省下了今天的定量。可当他回到舷舵,发现向来百病不染百毒不侵的大副竟然脸色发青,躺在地上,显然是陷入了昏迷,魏无羡吃了一惊,下意识吃掉了留好的鸡腿,这才喊道:“船医!船医!!快叫船医过来!!”
这艘船上,除了普通的人类,还有矮人、海妖、水精灵,还有一些妖族血统的家伙,比如皮肤黝黑的船医温情就是一只有着碧绿竖瞳的猫妖。她快速的为大副进行了简单诊断,说:“船长,他来的第一天我就说过,我无法确定他的种族,这艘船上我唯一看不透的就只有这么一个人,留下他,健康无法保障。”魏无羡问:“他得了什么病也诊不出吗?很严重??!”
温情笑了笑,道:“你不用这么担心,只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他不仅没有生命危险,身体状况反而好得令人惊异。我想表达的是,或许他正在经历某个阶段,就好比蜥蜴人们从蛋里破壳而出,有翼族第一次飞上天空那样。我们唯一要做的是把他放在安静的地方,等他自己醒来。”
魏无羡长出了一口气,抗起大副回了自己的单人间,那里总是在有病号的时候改成临时病房,那里是这船上最安静,药品最齐全的地方。接着,他无心正事,每天除非必要,都会守在蓝湛的身边。
整整半年,被迫变成人形、领导夷陵号的二副宁大喵总是无奈地对船员们说:“你找船长?他在大副的病床前,或者在去大副病床前的路上。”
这个时候,魏无羡正百无聊赖地戳着蓝湛的脸。他很不高兴,把玉雕似的脸颊戳出了红印。魏无羡道:“你什么时候才肯醒?我已经厌倦了睡美人,再不起来,我可就要亲你了,还要亲给所有船员看,等到尘埃落定,谁怎么辩解也没用,所有人都会默认你是我的人,就算你生气想拒绝,也不会有机会了。”
他叹了口气,趴在蓝湛的身边,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发闷,又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声音答道:“好。”
(后来,魏无羡追问蓝湛晕倒的原因,蓝湛总是缄默不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蓝湛的小侄子又一次出现了同样的情况,他才终于从蓝湛的哥哥那里打探到了泰坦族的秘密——两百岁的小孩子,成年总是需要一点时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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