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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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的眸色很浅，像封着一层冰，这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淡然而冷漠。

可近距离的凝视，魏无羡发现隐藏在厚厚的冰层下的却是截然相反的炽热，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对任何事不以为然的他竟然怯懦了。

魏无羡移开了视线，他嗓子发干，把人向上推了推，可蓝忘机却纹丝不动，他只好强笑道："啊哈哈哈忘机弟弟，酒在那边，你自便，不用跟我谦让。"

蓝忘机扶在他肩上的手一紧，但很快又渐渐松开了。

魏无羡趁机挣脱了挟制，一个灵巧的侧翻加翻滚，足足拉开了半米的距离，这才小心翼翼回头去看蓝忘机。

蓝忘机仍坐在原处，只是他双手环膝，垂着头，把自己缩成尽量小的一团。

魏无羡欺负了这个人那么多次，头一次有了一点负罪感。于是他又磨磨蹭蹭地靠了过去，戳了戳蓝忘机，道："……忘机弟弟？"

蓝忘机不理。

魏无羡又道："蓝二公子？"

蓝忘机背过去，依旧不理。

魏无羡再接再厉道："湛湛？"

蓝忘机干脆捂住了耳朵。

魏无羡靠近他的耳朵，贴在他手背上接着道："蓝、二、哥、哥？"

随着这句话，魏无羡的气息喷在了蓝忘机的耳侧和脖颈，他清晰地看到那白玉无瑕的肌肤上浮起了细密的小点，又从耳根处晕染起了一小片浅桃红，若不是离得极近，他一定就错过了。

这时，蓝忘机小声咕哝了一句。

魏无羡没听清，道："什么？"

蓝忘机道："……笛子。"

魏无羡道："笛子？你想要我的笛子？"

他反手抽出竹笛，蓝忘机立刻一把将笛子抢过来抱在怀里，动作粗鲁又有点幼稚。

魏无羡道："你醉了？"

蓝忘机哼一声，道："我没醉！"

果然还是醉着，魏无羡想，我是接着逗他还是该哄哄他？

魏无羡道："你喜欢这个笛子？那可真有眼光，这笛子是我自己做的，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却是打算拿来送未来夫人的。"

蓝忘机喔了一声，把竹笛认认真真地端详一番，又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魏无羡："……"

蓝忘机揣完了笛子，把系得板正的抹额摘了下来，那抹额约莫一指宽，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抹额被摘下来之后，修长的手指将它折成了整齐的方块，又将它递到了魏无羡面前。

蓝忘机说："送你。"

魏无羡想，他拿走我未来夫人的定情物，就回赠我这条抹额？真不愧是君子，即便醉了也不白拿别人家的东西。明天一早，我定要拿这件事嘲笑他！

于是他笑嘻嘻地伸手去拿，却拿了个空，在他即将碰到抹额的前一瞬，蓝忘机手一握，又将抹额收了回去，和笛子一起揣进怀里，又抱紧双臂，道："我的。"

他咬字很重，像刚学会说话的三岁孩童。

魏无羡无奈，又有点想笑，道："那就把我的笛子还来。"

蓝忘机戒备地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魏无羡道："要么还我笛子，要么送我抹额，选一样？"

蓝忘机果断拿出了抹额，想了一想，道："……我不能随便将抹额送你的。"

魏无羡奇道："喔？我也不是随便将笛子送人的。"

蓝忘机道："你……你再做一根笛子，这个送我，好不好？"

魏无羡噗哧笑出了声，逗他道："不好。"

蓝忘机缓缓垂目，抿了抿唇，看起来沮丧极了，低声道："……喔。"

他一手拿着竹笛，一手拿着抹额，一副手无足措的模样，而且看上去几乎就要哭了。

魏无羡看得有点心疼，摸了摸蓝忘机的头顶，道："好吧，看在你陪我喝酒的面子上，笛子就送你了。"

魏无羡握住蓝忘机拿竹笛的手，把笛稍上刻着的字指给他看，道，"它叫陈情，我取的，你觉得怎样？"

蓝忘机手指摩挲着笛子上的字，愣愣地盯着魏无羡，道：……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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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初，晓星尘以试验新调香饼为由，将焚香院的学生们分作三组，他与宋子琛、蓝忘机各带一组，将香鼎布置在了义城指定的位置。

世间熏香之风盛行，而晓星尘久负盛名，又善于执教，因此学生众多。好在晓星尘的学生们都十分懂事，一到地点，就遵照晓星尘所写的要求将香鼎点起，控制到合宜的温度，在晓星尘放出信号烟花的时候一同燃香。

义城的民众对焚香院试香早已习以为常，况且为瘴毒所苦，更是无暇理会学生的行动。而在烟花闪烁的同时，魏无羡甩出了特制的钩爪和绳索，开始攀爬九层塔了。

塔顶风极大，魏无羡用钩爪将自己牢牢悬在了尖顶边，从怀中摸出几片碎铜块，尽管他像一个风铃般左右摇晃，可是他的手又稳又快，随着他指尖翻飞，碎铜块很快组成了一个五寸的方形小炉，小炉的侧面附有磁石，与塔顶一接触，就牢牢地吸附与上，再与搭勾配合，那方炉便稳固了。

魏无羡拿出早就备好的银霜炭，点燃放入炉底，待方铜炉暖好了，晓星尘的第二枚信号烟花也到了。

魏无羡毫不犹豫，从怀中拿出了最后一样东西，乃是一个薄如蝉翼的黑琉璃瓶。为了今日攀爬轻便，他仅带了攀爬工具和这三样必备之物，只是他刚刚放完毒粉合上炉盖，便听到有破空之声。

魏无羡余光一瞥，三支羽箭直袭而来，若是在平地，他自然不会将这三箭放在眼里，可此刻他人悬挂在塔尖，难以旋身，眼看羽箭就要取走他的性命！

魏无羡急中生智，控在手中的钩爪一松，整个人直接从倾斜的塔顶滑落下来，但他在半空之中脚尖一点，正踢在塔沿，借力一个侧翻，出手如电，钩爪挂在了下一层塔栏之上，绳索猛然一扯，将他的下落之势止住，他双腿前蹬，踩上了第八层的塔檐。魏无羡刚刚稳住身型，同样的方向再次飞出三支羽箭，只是这三支的角度比前三支刁钻的多，一支取他咽喉，一支直取胸口，而第三支则在下方阻止他再次向下翻落。

这个人是高手！

魏无羡好胜之心大起，却反倒比刚才更为冷静沉着，他放松手中的绳索，向下滑落，刚巧躲开前两支箭簇，而又在落至第三支箭的位置之前停了下来。

魏无羡半悬在七层与六层之间，躲过了第二轮的袭击，可当他要收回钩爪的时候，却发现钩爪卡在了缝中，收不回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不能下，只能上，这么一来，他就绝对躲不开刺客的第三轮攻击了！

刺客似乎并未察觉魏无线的窘境，选择了静静潜伏。魏无羡等了小半刻不见刺客攻击，便硬着头皮继续将绳索下放。

五层，四层，三层！到了三层，即便弃绳直接跳下，凭借轻功，魏无羡也足以自保，正当他即将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刺客卡在这个瞬间又一次射出了羽箭。

五箭齐发，一支箭率先而至，正中绳索，绳索一断，悬在四层与三层之间的魏无羡各处无落脚之处，只能直直向下掉落，其余四支箭紧随而至，封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声喝，穿云破日，来人道：“向左！”

魏无羡已来不及细细思索，下意识遵循那人的指示，用左臂做盾，硬生生接下一支羽箭，再借羽箭之力向左侧偏离了三分，只听极为尖锐的唰唰两声风响，一根透明的琴弦将另外三支羽箭折为数段，失去力道的碎片擦着魏无羡的身体纷纷坠落。

而那刺客仍未死心，破空又射出三箭，但魏无羡已经踩到了三层的塔檐，他提气轻身，以之字形一边躲闪一边向下跳落。

魏无羡道：“蓝湛，西方五十步，芙蓉花丛边！大榕树上！”

蓝忘机应了一声，又听“铮”地一声刺耳的弦响，一串魏无羡从未听过的激昂乐音响彻天际，那乐音未完，榕树上竟扑通一声，掉下个黑衣人来。

琴声似乎被控制得当，仅仅攻向魏无羡指点的方位，即便如此，魏无羡也一阵心血激荡，落在地上好一阵缓不过气来。

蓝忘机弃了琴，匆忙而至，一把将魏无羡抱在了怀中，他声音又涩又干，急急问道：“魏婴，……你可还好？！”

魏无羡拍了拍蓝忘机的后背，这才发现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有些好笑，心道，我该再吓唬他一番。

他将气息打乱，脸色也因为刚才的一番避让看起来苍白万分，他道：“……不甚好。”

话未说完，魏无羡便装作力有不逮，闭上眼，放缓呼吸，做出昏厥的假象。

蓝忘机若一把脉，立刻就能将他这把戏拆穿，可这个人竟像忘了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一般，只将魏无羡紧紧抱在怀中，道：“……我……我竟晚了一步……”

魏无羡心中暗自乐不可支，转念又想，哎，那刺客不知死了没有，若现在爬起来偷袭，那才真要笑不出来了！

却听蓝忘机又道：“……早知如此，昨日、昨日就应说与你听……魏婴……魏婴！！”

说与我听？魏无羡颇为好奇，但又一想自己在装死，只好勉强耐下性子，趴在蓝忘机身上不动。

蓝忘机道：“魏婴……我……我心悦与你，可你一向不羁，即便勉强认可我为友，也绝不应……”

有一点水滴落在了魏无羡的脖颈，可他哪里顾得上辨认那究竟是汗还是泪，只是虚弱地动了动，待蓝忘机震惊的和他双目相视之时，他挤出了一点泪花，带着浓浓的鼻音撒娇道：“蓝湛，我疼。”

蓝忘机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连琴也不捡了，转身直奔住处而去。

魏无羡却将越来越烫的脸埋进蓝忘机怀里，无声地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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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晓星尘是闻名遐迩的制香师，却鲜少有人知晓他天生双目欠恙，虽不至于不能视物，但真实目力远逊于常人。有道是天若予之必先取之，他其余四感都极为敏锐，很好地弥补了这个缺陷。

但是晓星尘万万没想到，早先走熟了的平路上如何会多出一个障碍物，他趴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回身摸了一摸。

地上横放着一把七弦古琴。

琴身是上等的凤栖木，琴弦是最好的天蚕丝，较之寻常古琴略显窄长，指尖触之木纹柔和光润。

晓星尘抱起琴，却只当做没看见来人伸过来的手，道：“你既到了，为何不预先提醒？”

那人不以为意，将玄蛛丝织就的黑手套带了回去，背着手道：“这琴黑漆漆的，我好意赶来与你会和，怎么却反倒落了埋怨？”

晓星尘“呵呵”一笑，转身便走，那人赶忙扯住他的阔袖，指了指树下，解释道：“我方才只顾注意树下那具尸体，一时不查，星尘……你外衫上沾了不少尘土，我且帮你掸一掸。”

晓星尘一听有尸体，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灰尘不灰尘，赶忙走了过去。树下果然躺着一个蒙面黑衣人，他凝神一听，此人呼吸尚在，只是十分微弱，便道：“子琛，封了此人的穴道，带回焚香院罢。”

宋子琛满脸嫌恶，道：“带？怎么带？！”

晓星尘笑得十分纯良，将古琴举了一举，示意自己双手都不得闲。

宋子琛大叹一口气，运气与指，隔空封上那人的穴道，用三根手指勉勉强强扯起刺客的一条胳膊，拖着人，紧随晓星尘回了焚香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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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蓝忘机抱着魏无羡回了住处，将人安置在塌上，拿过药箱，在箭伤处倒了些止血的药粉。箭簇入肉数分，不能贸然拔取，蓝忘机做好应急的处理，转身便要去找香童做施术的准备。

魏无羡道：“蓝二，你先别走。”

蓝忘机转过身，正对上魏无羡的视线，他双目炯炯放光，分毫没有病患的自觉，招招手把人引到身前。

蓝忘机道：“治伤要紧。”

魏无羡道：“我方才听到了一件大事，远比治伤更为要紧。”

蓝忘机难得略显困窘，垂目不语。

魏无羡蹙眉，忽道：“蓝湛，我疼。”

蓝忘机连忙弯腰要去看伤，却被魏无羡扯住前襟一拽，一口亲了过来。他明明来势汹汹，可落在蓝忘机唇上的亲吻却很柔软，他明显感觉到蓝忘机身体一僵，可这个人虽毫不抗拒，但从来都被动地承受。

魏无羡心里涩涩的，有点心疼又有点欣慰，他微微松开那人，温声唤道：“阿湛。”

蓝忘机道：“嗯。”

魏无羡道：“我这次既不是为了毒你，也没有喝多了酒。”

他直视着那双琉璃般的眸子，用这辈子最虔诚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想亲你才亲了你，也可以叫情不自禁、情难自已。”

他看懂了蓝忘机眼中的迟疑，于是再接再厉道，“你也可以这样，想怎么对我就怎么做，只要是你，我都喜欢，我想天天和你斗药，和你游山玩水，你对我的说教我都会认真考虑，你不让我作恶我就和你一起行善，十年二十年，等我们都变成了糟老头，你还能像现在这样陪在我身边，把我随便哼出来的歪曲小调弹得高雅又好听。”

魏无羡道：“蓝湛，我听说你喜欢我。”

蓝忘机似乎仍旧很震惊，但是这次他却没有回避，也没有移开目光，而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魏无羡猛然抱住了他，道：“那就一直喜欢下去，好不好？”

蓝忘机低磁好听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听得天下没有任何人能相比，他说道：

“好。”

 

门外

晓星尘撤回了敲门的手，笑容十分无辜，对宋子琛道：“哎呀，时机不巧，我们还是明日再来罢。”

宋子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