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甜衣短

【晚上大约还有一更】

却说薛洋的降灾飞出，直取宋子琛双腿，激痛、失明，对亲人的担忧，令宋子琛心神大乱，他早已失却了冷静，只胡乱地攻击周围的一切，那道不祥的剑光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他，发生在那几具凶尸上的惨剧看眼就要再次重演！

正在这十万火急的关头，远远传来一声清亮的鹤鸣，人未到，剑已到，剑芒化作的白鹤从天而降，飘飘然落在了薛洋和宋子琛的中间。

白鹤一落地，双翼大张，呈保护之姿，将宋子琛严严实实地护在了身后，它摇头震尾，羽翼挡住了袭来的剑光，一爪拨开了所有挡在薛洋面前的凶尸，它刀锋般的尖喙疾如闪电，箭一般啄向薛洋的咽喉。

薛洋一击不中，又见援兵赶来，早已萌生退意，而白鹤来势汹汹，剑意更是锋锐无匹，它步步紧逼，将薛洋迫得连连后退。薛洋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自然无心恋战，和白鹤耗得越久，想必越难脱身，于是他干脆用左手一挡，任白鹤的尖喙将他的前臂捅了个对穿。这样一来，白鹤看似攻击的手，可行云流水般的攻击就被阻碍了短短一瞬，薛洋趁机捏碎了早就捏在右手中的传送符，一阵浅蓝色的咒火腾起，将薛洋罩在了中央。

晓星尘终于赶到近前，见薛洋要逃，那咒火已经开始消散，白鹤由于跟薛洋的前臂连在一起，几乎就要被一同带走了。晓星尘当机立断，收了剑芒，白鹤之形转瞬消散，变回了霜华剑回归他手中，他毫不犹豫仗剑就刺，却终究晚了毫厘，只刺到了咒火消散前的最后一片衣角。

晓星尘收了剑，顾不上其他，赶忙连走几步扶住了宋子琛，不过看了一眼，他就惊得差点失叫出声，那双时常默默与视线相交的黑眸，竟只剩下一片黑乎乎的空洞，而素来爱洁的宋子琛，明明身上沾满了污血脏物，可却浑然不觉，疯了一般用剑到处劈砍。他简直哀痛欲绝，怨恨自己来得太慢，后悔自己不听星魂劝告，更恨不能将这伤替宋子琛承受。晓星尘颤抖着去抱宋子琛，却被一把甩开。

晓星尘急道：“子琛，是我！”

宋子琛侧过身，背对着晓星尘，问道：“你可是从观里赶来？”

晓星尘迟疑了片刻，才道：“……不是。”

宋子琛点点头，不再回话，以剑做杖，转身直奔白雪观，即便看不见，这从小走熟了的路，他也绝对不会走错。

晓星尘见他去得急迫，忙抬声道：“子琛不必走得那么快，待我收敛了这几位的尸身，再陪你一共回去罢！”

可宋子琛说话间已走得不见人影，晓星尘心中大急，生怕宋子琛有失，可尽管控尸之人已经走远，那几具凶尸仍旧遵照指令将他围了起来。

晓星尘看着凶尸熟悉却陌生的面孔，明白了宋子琛为何如此狼狈，他双目含泪，却不得不振作精神，谨慎行事。这些凶尸尽管处处用了狠招，可晓星尘却不能损坏它们的身体分毫，他耐下性子，将霜华收回，用

不甚熟练的镇灵符一个个地将这些凶尸镇压，再收进封恶乾坤袋中。

待晓星尘走进白雪观正殿时，殿中一片昏暗，他凝神去看，这才勉强看清宋子琛正默默地收殓尸身。宋子琛小心翼翼地一个个摸过尸体的脸庞和配饰，要花费大量的时间，才能确定尸身的身份。等他确认了这个人是谁，就在那人身上留下一枚桃木牌，再按着长幼次序，将他安放在三清像的下方。

最当中是师父镇云子，左右依次是二师叔、三师叔、四师叔……他们或是被剑，或是被凶尸的尖爪，或是其他的锐物，但凡身上有伤痕的尸体，每一具的伤痕，都毫无例外是从背后收到了袭击。

不需要更多查探，任何人都能想象得出，宋子琛的师门，他的亲人，他的家人，都和他一样，在毫无防备的时候，被最为信任的师长、师兄弟亲手谋害，而在他们死去之后依旧不能安息，被薛洋操控，转过身去残害离他最近的，最亲近的人。

宋子琛空茫的眼眶不断向外溢着血，像是代替他的眼泪不断滴落，光凭触感，他根本分不出尸身上濡湿的液体究竟是致死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还是从他眼中落下来的，他清理尸身的手指不停地颤抖，抖得甚至做不好整理衣领这么简单的动作，他整了片刻，忽然抬手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可当他要打第二下时，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拥住了他，阻止了他。

晓星尘牵着宋子琛，在一旁的蒲团落座，擦去他脸上和眼中的血迹，又从中衣撕下一片干净的布条，将那可怕的空洞一层层地裹起来，这才小心翼翼地说：“子琛，你……什么都别想，先休息一会，其余的事交给我，好不好？”

宋子琛紧紧扯住晓星尘的衣袖，道：“休息……不，不！师尊、师尊在那里看着，大师兄也还没找到！我怎么能休息！他们还没能休息，我凭什么可以！！”

如果宋子琛能看，他一定看得见晓星尘早已泪如泉涌，可晓星尘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不愿让宋子琛发现一丝一毫的端倪，又勉强令声音听起来坦然如常，可他急促的语调和絮乱的呼吸，早已经令他内心的惶恐一览无遗。

晓星尘顺着他的话回道：“也好，子琛莫要着急，你来安置他们，我就在旁边协助你。”

待两人将所有人的尸身清理安放，时间已是第二天的正午。宋子琛跪在正殿的门口，恭恭敬敬地行了三叩九拜之礼，他咬破指尖，凌空连画数枚引火符，引火符化作一个驱邪镇压的火圆阵，将整座正殿彻底包围了起来。随着阵法的起效，整个大殿燃起了熊熊的烈火，烈火足足烧了数个时辰，直将大殿彻底烧毁，这才渐渐地熄灭了。

符咒引来的火焰烧尽了尸化的戾气，却也烧尽了所有人的身体，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可供凭吊的遗物。

宋子琛守着仅余几根残垣的大殿，静静站了许久，开口时，他的声音却平静得不可思议，他的语气，就像晓星尘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漠然而冷淡，冷得令人心中不安。

宋子琛道：“晓星尘。”

晓星尘慌忙应答：“子琛，我在。”

宋子琛道：“今日之后，你我便各奔东西，从此就……不必再见了。”